黄袍加身 第42章 厚赏

萧弈闭上眼,享受了片刻难得的宁静。

之后,他丢刀,转身出屋,站在廊下,大喊起来。

“来人!有刺客!”

呼喊划过禁军大衙,引来一片脚步声。

火把的光芒将庑房照得通明,吕丑探头看了一眼,大吃一惊,连忙去通报聂文进。

半晌,聂文进大步赶来,叱道:“怎么回事?!”

“回将军,我正在歇息,忽闻异响,惊醒时见三人潜入欲杀我,奋力反抗,侥幸将他们反杀。”

聂文进眉头一皱,推开萧弈,大步进屋内,只见到两具尸体,道:“三人?”

“是。”

“把床掀了!”

床榻被掀开,两名亲兵上前,翻开趴在地上的尸体,同时惊呼了一声。

火光照耀出一张扭曲的脸,双眼圆睁,满是恐惧与痛苦。

“是……孟押官?!”

“孟业?”

聂文进眯眼一看,猛地转头盯住萧弈。

“你杀的?”

“是。”

“你没认出他是谁?”聂文进陡然提高声音,压着不悦,问道:“天太黑了,你没看清是孟业,是吗?”

萧弈沉默片刻。

之后,他坦然迎向聂文进几乎喷火的目光,道:“回将军,我没看到他的脸,但我知道是孟业。”

“什么?”

聂文进一怔。

萧弈道:“不敢隐瞒将军,他爬到床底求饶,我便知他是谁了。”

“你知道?”聂文进一步踏前,强大的压迫感笼罩住萧弈,“那你还敢杀他?你好大的胆子!”

一旁,吕酉、吕丑骇然,瞬间脸色惨白。

萧弈垂下目光,道:“我一时糊涂,想到要在将军身边立足,不除他,早晚会是祸患。杀了他,则能让史德珫、张满屯降服,顺利实施计划。”

“自以为聪明,光这一点,老子就该杀你。”

“是我的错,在史府见惯了械斗,没收住手。”

“你他娘真不懂?他是一般人吗?”

“请将军治我之罪,以息国舅之怒。”

“肏!”

聂文进一脚踹翻了桌案,胸膛起伏,踩着满地的血泊踱了几步,最后,径直往外走去。

他既没问孟业来时各处的守卫为何不阻拦,也不问萧弈的弩箭来源,像是早已司空见惯军中械斗。

吕酉、吕丑长舒一口气,指了指萧弈,随着别的牙兵追上聂文进。

门外又增加了守卫,也不让关门。

萧弈独自把床榻搬回来,铺上被褥,躺下。

隔着床板,孟业的尸体就在下面,他兀自闭目养神。

他困得厉害,却有点难以入睡,许久才进入了浅眠。

忽然,一只血淋淋的手从床下伸了出来,一把将他翻身按倒,抬头看去,见到的是一张被劈得血肉模糊的狞笑面容……

萧弈一个激灵,惊醒过来。

睁开眼,天已大亮,阳光透窗而入。

又等了一会,吕酉推门进来,见他躺在尸体之间安睡,无语地摇了摇头。

“将军吩咐带你到大堂……你差点害死我们了。”

“国舅来了?”萧弈不急不慢起身,道:“放心吧,不会有事。”

“哈?你可真是个人物。”

萧弈不认为李业为会了一个孟业杀他,至少他还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不会。

但,李业竟连质问都没有。

“不必为几个废物的死浪费我的时间。”

萧弈才到大堂,李业便径直抛了这么一句。

他慵懒地倚坐在上首,手里捧着个暖手炉子,紫袍外披着一件雪白狐裘,贵气逼人,眼带笑意,提及了另一件小事。

“我记得有人说过,不论我是何人,我们缘份未到。如今呢?想投靠我?”

“是。”萧弈知道李业想听什么,也不吝啬,直接便给了,“当时是我不识时务,想着屈身事贼,为李府报仇,没想到原来国舅才是深谋远虑、运筹帷幄。”

李业又笑问道:“史德珫更值得效忠?”

“他不配。”萧弈道:“当时在台省,史德珫是嫉妒国舅才假装大度,当日下午他便招来一名李氏远亲,逼我当街杀李弘度,我万般无奈……”

“说了,别为废物浪费时间。”李业抬起一根手指,止住他的话,道:“我很欣赏你,既愿投靠我,两条人命不算什么。”

第一次长街相见时萧弈就感受到了,李业看他的时候眼睛发亮,有非常明显的赏识之色。

这种赏识很热烈,且带着强烈的掌控感。

就好像……李业只是慵懒地倚在那,等着他投效,可他若转身,李业就要毁掉他。

“谢国舅。”

“我看人很准,一眼见你,我便知你是千里马,而我,是伯乐。”

萧弈微微惊讶,顺势应道:“悔早未投效国舅。”

“无妨。”李业道:“说回符印之事,你的计划……我不满意。”

萧弈十分意外,静待下文。

李业道:“我阿兄李洪威官任镇宁军节度使,治所就在澶州。你带史德珫接近王殷,获取他的信任,配合我阿兄,伺机行事,明白吗?”

“明白。”

“聪明人就是好用。”

萧弈问道:“可有联络李节帅的凭证?”

李业淡淡道:“你不必管,队伍中自有人联络。”

“是。”

萧弈遂知道,这趟差事必然还有李业心腹同行。

“初见时,我便许过你一份大好前程,今日本想给你高官厚禄,可惜你还未立功劳,不急。”

说到这里,李业顿了顿,略一思量,大方地一挥手。

“传命,任萧弈为控鹤卫副都头,加云骑尉,赐钱百贯,锦缎十匹。”

萧弈第一反应是错愕,之后,转头看向聂文进。

聂文进对他这个态度很满意,下意识点点头,道:“还不谢国舅厚恩?”

“多谢国舅。”

“这算什么?等你立功归来,才算真正的赏赐。”李业嗤笑,“记住,为大汉社稷要铲除的敌人还有很多,正是用人之际,你莫让我失望……话不必多说,去领赏吧。”

“是。”

萧弈也算是了解李业的性格了,胆子大、赌性强、只凭直觉就敢放手去做,这种人,可能一夕之间飞黄腾达,也可能转眼输到什么都不剩。

若是郭威也有这么大方就好了。

聂文进遂命吕氏兄弟带萧弈下去领赏。

很快,萧弈接过牌印与一张告身。

这次是货真价实的朝廷告身。

潢纸粗粝紧实,上沿淡墨勾勒淡淡云纹,间缀极小的“控鹤卫”三字篆印。

“敕授萧弈为控鹤卫左厢第二军第三指挥左都副都头、云骑尉,以其骁勇,补禁卫之缺。”

下面钤着两方朱红大印,“控鹤卫左厢印”朱砂饱满,边角洇着红痕,显然刚盖上去;“吏部勋官印”略小,朱砂颜色稍浅,肯定是早早盖好,让李业随时可许诺封赏。

副都头是从九品职事官,与都头一起管着百来号禁军,李业给这么一个差职,是要用他,让他能带一些兵,却只是副手,不完全放权。

云骑尉则是个正九品勋号,给萧弈的出身贴了一层金,每月能多领六斗粟、三十钱,每年冬天能从兵部多领一套袄鞋,出门时腰间还能挂个九品勋官的木牌,算是另外厚待。

如此,月粟六石六斗、钱二百八十文、季绢一匹半、冬衣半套,算下来他每月大概收入三千多钱,比张满屯之前的待遇略差一些。

可须知张满屯是战场打拼了半辈子,铁牙生噬敌将,而萧弈不过是说了几句话。

比起史弘肇,李业毕竟是篡权上位,有点刚当家不知柴米贵的意思。

收入牌符与告身,萧弈才看向赏钱与锦缎十匹。

说是百贯,其实是等价的金银,他装了一袋方便携带的金锭,向吕酉、吕丑道:“我此去不知凶吉,若能回来,不缺这点。你们救了我一命,把这些分了吧。”

“不行,不行。”

两人吃了一惊,瞪大了眼,末了,却是连连摆手。

“不是我们不想要,这是国舅给你安家置业的,我们哪敢收?”

萧弈也不勉强,道:“那你们尽管取用,剩下的可够我在开封城买间小房子?”

“你若想在城中稍好地段买个半亩的独门独院,那不够。可要是不拘地段,找个两间屋的小宅,再置办些家当,那是够的。”

“能否拜托你们帮忙?当然,绝不白帮,这是辛苦活,我支一成的佣钱。”

“那也太他娘多……行,包在哥哥身上。”吕酉嘿嘿笑起来,道:“如此一来,你也算在京城安了家,再寻个婆娘,日子过得可美哩。”

吕丑也是喜不胜收,忽回头一看,道:“你的盔甲也送来了,试试吧。”

萧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了那套精良甲胄,眼中不由也浮起些许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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