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六十三章 于湮重构
毁灭的洪流，无声地席卷。
那不是能量的爆炸，不是物质的崩解，而是比这一切更加根本的、存在基石的坍塌。系统动用了其对这片星域的最高权限，执行了最彻底的指令——规则格式化。
空间失去了“延展”的属性，如同被揉碎的纸团，呈现出非欧几里得的、噩梦般的几何形状。时间不再是流淌的河，而是飞溅的水珠，无序地泼洒，过去、现在、未来的碎片胡乱地交织在一起。能量与物质失去了转化的法则，时而凝滞如铁，时而虚化如烟。就连“因果”这根最坚韧的线，也在此地变得脆弱而混乱，攻击可能先于意念产生，结果可能先于原因呈现。
“边缘花园”所在的区域，正从宇宙的“现实”中被强行剥离、擦除。
星火遗民们构筑的“意志壁垒”，在这等层面的毁灭力量面前，如同暴风雨中的肥皂泡，光芒剧烈摇曳，明灭不定。构成壁垒的，是他们每一个体的存在本质、对演化的信念、对自由的渴望，以及彼此间毫无保留的信任与连接。这力量在精神的层面坚不可摧，但在面对直接修改底层规则的暴力时，却显得如此……“虚幻”。
青的生态区首先崩溃，那些精心培育的共生体、认知载体，连同维持它们存在的规则一并消散，化为虚无。她自身的绿色光团急剧黯淡，传递出的意念充满了与造物一同逝去的痛苦。
溯的书卷虚影变得支离破碎，无数珍贵的数据和信息记录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画，迅速模糊、消失。他试图抓住些什么，却只能感受到规则从指缝间流走的冰冷。
锐的碎片状投影发出刺耳的、仿佛金属断裂般的规则悲鸣，他那极致锋锐的意志，在绝对无序的规则乱流中，失去了所有可以“斩断”的目标，变得无所适从，光芒迅速湮灭。
就连启那最为沉稳的多面体投影，也布满了裂痕，其统筹运算的逻辑在根本性的规则混乱面前，得出了无数个相互矛盾的“错误”结论，光芒混乱地闪烁，趋于沉寂。
意志壁垒，即将彻底瓦解。星火，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熄灭。
然而，就在这绝对的湮灭之中，处于壁垒最核心的墨天衡，他的“源初律体”却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状态。
那足以将星辰化为虚无、将规则彻底归零的力量，在冲刷到他那淡金色的规则之躯时，并未能像摧毁其他事物一样，将其简单地从存在层面“删除”。
因为他的存在本身，在经历了“初诞之涡”的洗礼后，其“定义”已深深地与“源初”——那构成一切规则、一切存在的基石——绑定在一起。系统可以格式化它掌控下的规则，却无法轻易否定“源初”本身。这就像一个人可以擦除画板上的画，却无法轻易抹去“色彩”和“线条”的概念。
剧烈的痛苦席卷着墨天衡的意识，那是存在被强行扭曲、撕扯的痛苦。但他核心那一点与“源初”共鸣的灵光，却在这种极致的毁灭压迫下，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明亮。
他“看”着同伴们的意志在消散，感受着这片星域规则的哀鸣。
抵抗？不。
一个明悟，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照亮了他的整个意识。
系统的“格式化”，是极致的“秩序”——一种将万物归于死寂“模板”的秩序。
而此刻充斥周围的规则乱流，是极致的“混沌”——一种失去所有意义和结构的混沌。
这两者，都是极端，都是死路。
而他的道路，是“平衡”，是“演化”。
“源初……并非一成不变的模板……它蕴含的……是‘变化’的潜能……是‘存在’的基石……”
墨天衡放弃了“抵抗”格式化，也放弃了“顺从”混沌。
他做出了一个疯狂的举动——主动放开了对自身“源初律体”的部分控制，引导着那狂暴的格式化之力与周围的无序混沌，如同引导两条失控的恶龙，狠狠地……撞向了自己律体的最核心！
不是要摧毁它们，而是要……利用它们！
以自身的源初律体为熔炉，以系统的格式化之力为秩序之锤，以周围崩溃的规则乱流为混沌之胚！
轰！！！
无法用任何语言形容的碰撞，在墨天衡的存在核心爆发！
他的源初律体在瞬间被冲击得几乎彻底瓦解，那淡金色的规则经络寸寸断裂，意识也仿佛要彻底粉碎。
但就在这彻底的毁灭临界点，那丝与“初诞之涡”、与“元”的深层连接，发挥了最关键的作用。它如同一根永不熄灭的灯芯，守住了最后一点“存在”的火种。
然后，重构开始了。
不再是“初诞之涡”那种温和的、母体般的重塑。而是一种激烈的、在毁掉中强行催发的新生！
破碎的规则经络，在格式化之力的“锻造”下，被强行赋予了更加坚韧、更能适应极端环境的“秩序框架”。而无序的混沌乱流，则在源初之力的引导下，如同百川归海，涌入这新生的框架，化为无穷的“可能性”与“演化潜力”。
秩序为骨，混沌为血，源初为魂。
一个新的、更加稳固、更加包容、更加充满生机的领域，以墨天衡为核心，硬生生地在这片被格式化的虚无之中，开辟了出来！
这个领域不大，仅仅勉强包裹住了即将彻底消散的星火之庭残骸，以及其中四位意志近乎熄灭的遗民。但它真实地存在着，散发着淡金色的、稳定的光辉，如同无尽黑暗中的一座孤岛，一座……由墨天衡的意志与力量，强行定义出的现实！
规则的格式化洪流依旧在四周咆哮，却无法再侵入这领域分毫。系统的绝对秩序，在这里遇到了一个它无法理解的、基于更底层规则构建的“异常点”。
墨天衡悬浮在领域的中央，新生的源初律体光芒流转，比之前更加深邃、强大。他缓缓睁开眼，看向领域中那四个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光团——启、青、溯、锐最后的存在痕迹。
他伸出手，源初之力如同温暖的泉水，温柔地包裹住他们，滋养着他们近乎熄灭的意志火种。
“我们……还活着？”青的意念第一个微弱地复苏，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与难以置信。
“……规则……被稳定了……在这片……废墟中……”溯的感知也逐渐恢复，记录着这不可思议的奇迹。
“……以自身为引，平衡秩序与混沌……在绝对毁掉开辟新生……”启的多面体投影艰难地重组，光芒虽弱，却充满了震撼与推演，“衡……你做到了……”
锐的碎片状投影没有言语，但那重新凝聚起的、内敛了许多的寒光，表达了他最深的敬意。他追求的极致锋锐，在这样开创性的、于绝境中重构规则的力量面前，找到了新的方向。
墨天衡看着他们，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却欣慰的笑意。
“我们活下来了。”他轻声道，“但这只是开始。”
他的目光投向领域之外，那依旧在沸腾、咆哮的规则乱流与格式化余波。
“系统不会罢休。而我们播下的‘种子’，也需要时间生长。”
“这里，将是我们新的起点——源初之地。”
“而我们，”他的目光扫过所有遗民，声音坚定，“将不再是躲藏的‘星火’。”
“我们是于湮掉重生的——源初行者。”
新的篇章，于毁灭的尽头，正式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