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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丽质语气越发冷冽:“魏小姐果然家学渊源,言必称圣贤,‘爱美之心’固然无错,然圣人所言,亦重‘思无邪’!”
“若这欣赏之心,掺杂了不该有的妄念,甚至滋生出逾越本分的觊觎…那便不再是‘欣赏’,而是‘滋扰’了!”
“魏小姐饱读诗书,当知‘君子不夺人所好’之理,更应明白,有些界限,犹如云泥之别,并非心生向往便可轻易跨越的!”
魏小婉感受到李丽质那话语中的寒意与压力,纤细的脊背却挺得更直了。
她目光清亮,毫不避让地迎上李丽质的目光,声音依旧平稳,却透出一股其父魏征的刚劲风骨。
“殿下教诲,振聋发聩!‘思无邪’三字,确为至理。然小婉愚见,心之所向,皎如日月,坦荡无邪,便是‘思无邪’!”
“若因惧人非议,便强抑本心,甚至矫饰情感,那才是真正的‘思有邪’!”
她稍作停顿,语气转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反诘,“至于‘云泥之别’……殿下莫非认为,对美好人物功业的赞叹与敬慕,也需因身份地位而分出三六九等吗?”
“若如此,孔子何以赞颂颜回之贤?天下人又何以敬仰陛下之德?莫非唯有位尊者,才配享有世人的倾慕?这般道理,小婉孤陋寡闻,倒是未曾在那圣贤书中读过。”
她不仅巧妙化解了“思无邪”的指控,将其定义为内心的坦荡。
更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孔子赞颜回”、“天下敬陛下”的例子,犀利地反驳了李丽质隐含的等级观念。
将问题提升到了“是否唯有尊贵者才配被敬慕”的高度,言辞可谓极其大胆而又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
李丽质没想到魏小婉如此难缠,不仅毫不退缩,反而句句机锋,直指要害。
她眼底掠过一丝愠怒,语气不由得加重了几分,虽依旧保持着仪态,但话语中的温度已降至冰点。
“魏小姐真是好辩才!本宫何时说过位尊者才配享有敬慕?休要曲解本宫之意!”
“本宫只是提醒魏小姐,莫要忘了‘分寸’二字!倾慕与妄想,仅一线之隔,更莫要因一己之私念,给他人带来无谓的困扰!”
“林县侯与高阳妹妹婚事已定,婚期将近,若此时仍有人心存他念,不知收敛,甚至公然谈论什么‘心之所向’,这岂是知书达理之家应有的体统?岂非置皇室颜面于不顾?”
她直接将“皇室颜面”和“体统”搬了出来,语气严厉,几乎是在斥责了,这是试图用身份和礼法的大帽子来彻底压服魏小婉。
高阳听得有些紧张,下意识地地抱紧了林平安的胳膊。
李月一双妩媚眸子闪过了一丝玩味,这魏征之女果然名不虚传,这份口才和刚直与魏征可谓是如出一辙,还真是一个难缠的对手。
李雪雁这个乖乖女则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魏小婉感受到巨大的压力,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反而变的更加坚定,她微微向前欠身,朝李丽质行了一礼。
“殿下息怒!小婉绝无曲解之意,更不敢有损皇室颜面!”
“小婉只是坚信,发自内心的、恪守礼法的敬慕之情,本身并无过错,亦无损于任何之体统!”
“若只因当事人即将婚配,便要求天下人立刻绝了所有赞叹之心,掩了所有欣赏之目,此非‘守礼’,实为‘违情’,亦非圣朝应有之气象!至于‘困扰’之说……”
她抬眼直视李丽质,一字一句道:“小婉言行皆在礼法之内,从未有半分逾越!”
“若只因心中存有美好感念,便被视为‘困扰’,那这‘困扰’之源,恐怕并非来自小婉,而是来自她人的猜度之心吧?”
最后一句,简直是犀利的反击!直接将“困扰”的源头归咎于李丽质的“猜度”,暗示是对方心胸不够宽广。
被夹在中间,胳膊被高阳紧紧抱着,听着两位才女为自己“引经据典”暗中较劲的林平安,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额头冷汗直冒。
(救命啊!这TM比犁一天地还累!你们能不能别争了?要不我走?或者我把自己劈成五份?!)
(老魏啊老魏,你女儿这口才是跟你学的吧?也太能说了!还有丽质老婆平时温温柔柔,这怼起人来也这么犀利的吗?)
就在李丽质与魏小婉言辞交锋愈演愈烈,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硝烟,林平安如坐针毡、冷汗涔涔之际,一道温和却不失威严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
“本宫远远便瞧见这边热闹,原来你们几个丫头都聚在此处。”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长孙皇后不知何时已悄然走近,她凤仪端庄,面带浅笑,一双凤眸清明而通透,仿佛能看透人心。
她身后不远处,李世民正负手而立,脸上带着一丝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玩味笑容,显然没有插手的意思。
见长孙皇后亲至,众人纷纷朝其行礼。
李丽质、高阳、李月连忙收敛了神色。
魏小婉和李雪雁垂首低眸,林平安更是如蒙大赦,差点都想给长孙皇后磕一个了。
不远处的魏征和李道宗见状,同时长舒了一口气。
魏征是怕闺女不知轻重,真把长乐公主得罪狠了,李道宗则是纯粹心疼女儿,怕她受委屈。
一番见礼过后,高阳美眸一转,挤出了几滴眼泪,快步上前抱住长孙皇后的胳膊,委屈巴巴道:“母后!您来得正好!您要为儿臣做主啊!有人想抢儿臣的驸马!”
她说着,眼神意有所指地瞟向魏小婉和李雪雁。
李月也适时地柔声附和:“皇嫂,漱儿年纪小,心里藏不住事,也是太过在意长安侯了!”
“只是有些事,终究还是需讲究个先来后到,名分定下,便不该再徒生妄念,平添烦恼,您说是不是?”
她这话看似劝解,实则是在火上浇油,坐实魏小婉和李雪雁二人“别有用心”。
长孙皇后听着两女的话,眸光平静地扫过在场每一张脸庞,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
她岂会看不出高阳那点小心思和李月话语里的挑拨?又岂会感觉不到李丽质强装的平静下暗涌的情绪,以及魏小婉、李雪雁那份压抑的委屈与不甘?
她轻轻拍了拍高阳的手,没有立刻回应她的哭诉,而是将目光转向李丽质和李月:“长乐,永嘉,你们过来!”
两女依言上前。
长孙皇后看着她们,脸上的笑意淡去变得无比严肃:“今日之事,本宫看在眼里,你们的心思,本宫也明白几分!”
她先看向高阳:“高阳,平安是你未来的驸马,你紧张他,无可厚非!但你是大唐公主,未来的侯爵夫人,胸襟气度何在?”
“仅因他人几句赞叹之词,便如临大敌,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语气不重,却让高阳瞬间瘪了嘴,不敢再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