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国公府,书房。
檀香袅袅,却驱不散空气中凝结的沉闷。
长孙无忌并未坐在书案后,而是负手立于窗前,望着庭院中几近凋零的秋菊,背影显得深沉而莫测。
“砰!” 书房的门被猛地推开,又沉重地合上。
长孙冲几乎是踉跄着闯了进来,他脸色煞白,呼吸急促,原本清秀的面容因极致的愤怒和屈辱而扭曲,浑身酒气混杂着一股绝望的戾气。
“阿耶!”长孙冲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我看到了!我亲眼看到了!长乐!她和那个林平安他们在马车里,他们竟然……”
后面的话他似乎难以启齿,每一个字都像沾着血从牙缝里挤出来,最终化作一声压抑的低吼,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花梨木柱子上,手背瞬间通红。
长孙无忌缓缓转过身,面色平静无波,仿佛早已料到。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那双深邃锐利的眼睛,静静地看着长孙冲。
那目光沉静如古井,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长孙冲狂躁的气息微微一滞。
“看到了,然后呢?”长孙无忌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冷静,甚至带着一丝淡漠。
“冲出去?与那林平安当街厮打?还是闯入宫中,向陛下哭诉你的委屈?”
“我……”长孙冲语塞,父亲的话像冰冷的针,刺破了他愤怒的气囊,只剩下满腔无处发泄的憋屈和无力。
他颓然靠在柱子上,声音充满了痛苦和不甘:“难道就任由他们…阿耶!长乐她本该是我的妻子!那林平安是个什么东西?”
“一个来历不明的幸进之徒!他凭什么?凭什么夺走我的一切!官职,名声,现在连…连长乐他都……”
他说不下去了,双手痛苦地**发间。
长孙无忌踱步上前,停在长孙冲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安慰,只有严厉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凭什么?”长孙无忌冷哼一声。
“就凭他现在简在帝心!就凭陛下为了他,可以调动南北衙禁军,震慑番邦!”
“就凭他手握亩产千斤的祥瑞,未来可能掌控大唐粮仓!就凭他几句话就能搅动风云,让孔颖达那样的大儒都败下阵来!这些,够不够?”
每一个“凭”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长孙冲的心上,让他脸色更加苍白。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反驳。
父亲的冷静分析,残酷地揭示了他与林平安之间如今巨大的、难以逾越的鸿沟——不仅仅是圣眷,更是能力和价值的差距。
“可是…我不甘心!阿耶,我恨啊!”长孙冲抬起头,眼中是滔天的恨意和一丝哀求。
“难道我们就拿他没办法了吗?”
长孙无忌目光幽深地看着儿子,半晌,才缓缓开口:“为父早已告诉过你,真正的猎人,永远不会自己率先冲入丛林与猛兽搏斗,最高明的手段,是借刀杀人!”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长孙冲的肩膀,力道不重,却让长孙冲浑身一震。
“愤怒和嫉妒,是弱者无能的咆哮,只会让你失去判断,授人以柄!”
“看看侯元礼和窦奉节得到了什么?三十大板,闭门思过!你若是不聪明,下场只会比他们更惨!”
长孙冲深吸一口气,父亲的话像冷水浇头,让他沸腾的血液稍稍冷却,但眼中的恨意却并未消退,反而沉淀得更加阴鸷。
“那我们该怎么办?就这么看着?”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压抑的冷静。
“看着?”长孙无忌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自然不是!要等!要忍!林平安此人,行事张扬,树敌无数!”
“佛门、儒家、世家、番邦……有多少人看他不顺眼?”
“禄东赞此次吃了大亏,孔颖达被他连续气晕两次,那些被他损害利益的世家,哪个不是恨得牙痒痒?”
他踱回窗边,目光再次投向窗外,仿佛在凝视着长安城无形的风云涌动。
“为父还是那句话,我们需要做的,不是亲自下场,而是寻找机会,巧妙地添一把柴,扇一阵风!”
“让别人的刀,变得更锋利,更迫不及待地砍向他!你要学会藏在幕后,推动局势,而不是站在台前,成为靶子!”
长孙无忌转过身,眼神锐利地盯住长孙冲:“至于长乐…冲儿,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
“你是长孙家的嫡长子,未来的赵国公!你的眼光,应该放在更长远的地方!”
“陛下并非只有一位公主,收起你的痴念和不甘,它只会成为你的弱点,被敌人利用!”
他走近两步,语气放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从现在起,你给我安分守己,好好读书,磨砺心性,等待时机!”
“等到林平安圣眷衰退,等到他犯错,等到那些被他得罪的‘刀’忍不住出手的时候……才是我们动的时候,明白吗?”
长孙冲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最终,他缓缓松开了手,低下了头,声音沉闷却带着一丝服从:“是,阿耶,孩儿明白了!”
他知道,自己需要蛰伏,需要等待,但总有一天,他要亲眼看着林平安从云端跌落,万劫不复!
长孙无忌看着儿子终于冷静下来,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无奈,也有期望。
他知道,这番话,长孙冲听进去了一些,但那份刻骨的屈辱,绝非一时半刻能够化解,未来的路,还需他时时提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