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这场闹剧以村妇们的悻悻散去告终。
一场“大战”过去,大获全胜的秀娥累得直接瘫坐在门口的木墩子上,一口气连灌了三碗凉水。
水,是栓柱一言不发、老老实实站在旁边亲自给她倒的。
这边的长舌妇散去,也再无人来影响王砚。
屋内,王砚心无旁骛,指尖那缕微弱的紫金真气,如同最精密的绣花针,小心翼翼地在春梅枯竭的经脉与衰败的内腑中游走、梳理。
整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他额头沁出的汗珠越来越多,脸色也微微发白。
约莫一个时辰后,王砚终于缓缓收手,长吁出一口浊气。
春梅的病灶已经被他祛除,受损的器官也得以修复,眼下她呼吸虽然微弱,却已平稳悠长,沉沉睡去。
狗蛋异常乖巧,搬了个小木凳坐在床边,小手紧紧握着母亲的一根手指,乌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守着,寸步不离。
而王砚也因为成功逆转春梅的死局,使得周身那无形的封印又松动了一丝。
只可惜,每个人对这个世界的影响力是不一样的,哪怕王砚对春梅的改变已经是起死回生的程度,所收获的因果都不如刚刚那两兄弟开骨所得。
这也导致王砚对木根和水生有了很大的兴趣。
“看来两个小子的命格不错啊...”他有预感,在这两个小子身上,自己似乎能够获得不少的因果。
“看来暂时不用出去了。”
救治完毕,王砚受栓柱诚挚邀请到家中用饭。两家相隔不远,王砚欣然前往。
栓柱的家比春梅家稍宽敞些,但同样是家徒四壁,泥土墙面斑驳,屋内仅有一张破旧木桌和几条长凳,透着难以掩饰的清贫。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土腥气和野菜的苦涩味。
至于吃食更是匮乏。月娥小心翼翼的找出家中仅存的一小把细米,特意为王砚熬了一小碗浓稠些的白粥,毕恭毕敬地端到他面前,碗边还放了一小撮咸菜疙瘩。
这已是这个家庭能拿出的、最体面也最珍贵的待客之礼了。
而栓柱和秀娥自己碗里,则是几乎能照见人影的浑浊野菜汤,里面零星飘着几片看不清模样的叶子。
“王砚兄弟,实在对不住……”
栓柱搓着粗糙开裂的手掌,脸上满是窘迫,“家里粮食本就见了底,前些日子又被那帮天杀的兵匪搜刮了一道……没啥能拿得出手的东西,您千万别见怪。”
王砚看着眼前这碗承载着这家人最大善意的白粥,又看了看那两碗清汤寡水,心中不由一叹。
“这帮兵匪,到底抢走了多少粮食?”他放下碗筷,沉声问道。
他记得栓柱说过,村民是有土地耕种的,却没想过日子会苦到这般地步。
栓柱叹了口气,皱纹深刻的脸上写满无奈:“那三个挨千刀的!他们不敢动村中央庄把头的粮仓,那里有护院守着,所以就专挑我们这些散户往死里逼……”
“幸好……幸好我家屋后有个隐蔽的地窖。”一旁的秀娥接口道,语气带着后怕和一丝庆幸,“我瞅着苗头不对,提前藏了点粮食进去,这才没被搜刮干净。”
话到此处,她像是被点燃的炮仗,压抑的委屈和不满瞬间爆发:
“但是大人您给评评理!本来我们一家紧巴点还能对付活,可栓柱他……他先是偷偷分给春梅娘俩,这我也认了,毕竟是自家人!”
“可他后来,竟又把咱家那点活命粮分给了那些被抢光的邻居!他这是压根不管我们娘仨的死活啊!”说到最后,秀娥声音带上了哭腔,用袖子抹着眼角。
“那能咋办?!”栓柱一听,脖子一梗,把筷子往桌上一拍,“都是乡里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咱家有点,就匀出去一点,难不成眼睁睁看着他们熬不过这个冬天,一家人活活饿死?”
“他们熬不过冬天!你家就能熬过了?!”秀娥猛地站起,声音尖利,“现在还能挖点野菜糊口,等大雪封了山,你让我和两个孩子啃土吗?!我儿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跟你没完!!”
“你……你嚷嚷什么!”栓柱面对妻子的控诉,气势矮了半截,声音也低了下去,“这几日……我多进山几趟,看能不能打到点野物……你也多晒些野菜干……”
“熬的过去.....总能熬过去的...”
王砚在一旁默默摇头。栓柱这般烂好人心肠,身处这乱世,也难怪秀娥会被逼出这一身泼辣性格,不过是为了护住自家那一亩三分地,求个生存罢了。
他转而问道:“我很好奇,村中既有粮仓,为何村长或那庄头不接济村民一二?”
栓柱闻言,明显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苦涩与麻木的自嘲:“那些粮食是庄头的.....村长怎会白白给我们?””
“像我们这样的泥腿子,命**……死了,也就死了,像荒草一样,没人在意。”
王砚微微皱眉:“你们耕种的土地,也是庄头的?”
“是吧……”栓柱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官家说了,地是庄头的,地里产出的粮食自然也是人家的。能给我们留下点口粮,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
他的目光有些空洞,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可这地……明明是我太爷爷那辈,逃荒到这里,带着族人一锄头一锄头,从荒山野岭里开垦出来的啊……”
到最后,栓柱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化作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叹息:“我也不知道,怎么一晃神,就都成了别人的……反正官家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没有说话的份。”
他用最平淡的语气,诉说着这近乎掠夺的规则,那眼神深处根深蒂固的麻木,让王砚感到一阵心惊。
这无形的压迫,比那掠夺灵气的阵法更可怕,无情地吸食着这些底层百姓的骨血,又悄无声息地磨灭着人的希望。
“或许,撼动这份压迫,就是解封的关键....”
而就在王砚心念转动之际,屋门“哐当”一声被猛地撞开!
只见水生神色惊惶、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他浑身沾满泥土草屑,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哆嗦着,因极度的恐惧和脱力,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水生!咋啦?!出啥事了?!慢慢说!”栓柱心里咯噔一下,急忙扶住儿子剧烈颤抖的身体。
水生胸口剧烈起伏,好不容易才带着哭腔挤出破碎的字句:“熊!是黑熊!好、好大一只!爹!快去救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