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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砚接过那枚小小的、沉甸甸的护符,指尖能感受到桑皮纸的纹理和朱砂的微颗粒感。
他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下头,将其郑重地塞进相机包最内层的暗格里,与那枚冰凉的定神片放在了一起。
做完这一切,两人之间那种令人窒息的紧张感才稍稍缓和,但一种更深沉的、同舟共济的凝重感弥漫开来。
他们需要做一些具体的事情,来冲散这份恐惧,来确认生活还在继续。
许砚深吸一口气,打破了沉默,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调,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
“有了那笔钱,先把该清的账清了。”
他拿出加密手机,找到了房东的号码。
拨号音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对面传来一个极力想掩饰却依旧透着一丝惊惶的声音:
“喂……喂?谁啊?”
“遗忘照相馆,许砚。”许砚的声音平静无波。
通讯那头猛地一静,随即传来像是碰倒了什么东西的细微声响,房东的呼吸明显急促了几分,语气变得极其谨慎,甚至带着点讨好:
“许……许老板?您,您有什么吩咐?”
上次影缚鬼事件,他和他手下差点被从世界上抹掉,那恐怖的经历早已超越了他的认知范围。
此刻接到许砚的电话,他第一反应不是收租,而是生怕又惹上什么非人的麻烦。
“交房租。拖欠的三个月,加上这个月的,一共四个月。”许砚直接说道。
“啊?……啊!”房东的声音瞬间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那点恐惧立刻被巨大的经济利益冲淡了,“好好好!太好了!许先生您真是太客气了!我这就把收款地址发您!还是老规矩,转账就行!”
甚至可以听到对面传来如释重负的出气声。
然而,高兴劲儿没过两秒,房东的语气又变得有些犹豫和微妙起来,他压低了些声音,像是生怕被人听见:
“那个……许老板,钱我收到了,多谢。”
“不过……有件事得提前跟您透个风,这一片……上面已经有风声了,可能要搞整体开发拆迁。”
“到时候……到时候真下了文件,我也没办法,您得早做打算……”
拆迁?这意味着暂时的安宁可能也是短暂的。
许砚眉头微蹙,但声音依旧没什么变化:“知道了。”
他干脆利落地挂断了通讯。
他和陈知微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凝重。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轻轻地拂过身边那个巨大档案柜冰凉的木质表面,仿佛在安抚里面所有不安的魂灵,又像是在确认这个“家”依然坚实的存在。
有了资金,照相馆的修缮提上日程。
许砚去采购了新的药材、上好的符纸、大批特制的显影相纸,甚至添置了一台静音发电机,以防在处理敏感业务时突然断电。
陈知微则负责整理和清洁,她换掉了店里那几盏总是闪烁不定、发出烦人嗡嗡声的老旧灯管,装上了光线更柔和温暖的LED灯。
灯光亮起的那一刻,常年阴郁压抑的照相馆,竟难得地透出几分……近乎“温馨”的气息。
虽然依旧堆满陈旧档案,但那种令人窒息的破败感被驱散了不少。
“我们……以后怎么办?”一天晚上,陈知微一边给柜台擦灰,一边看似随意地问道,“中心的活儿,报酬高,但……”
“但代价更高,而且我们还不清楚是在为谁做事。”许砚接口道,他正在检查新到的显影液浓度,“我们不能只靠他们。”
“爷爷以前,也不全靠‘中心’。”陈知微轻声说,“有些街坊邻居,遇到些……说不清的怪事,也会偷偷找上门。爷爷有时收点钱,有时只收一壶酒,或者几个鸡蛋。”
许砚动作顿了一下。
他明白她的意思。
“嗯。”他沉吟片刻,“以后可以留意。‘中心’不管的,或者他们觉得‘价值’不够的,我们可以接。规矩照旧:影以锁魂,归档留存。报酬……看着收。”他顿了顿,补充道,“至少,能让这盏灯一直亮下去。”
这不仅仅是为了钱,更是为了给照相馆寻找一条能相对独立于“中心”之外的、能够延续下去的路。
一种微小的反抗和自救。
修缮期间,第一位意料之外的客户,在一个阴沉的、细雨绵绵的午后上了门。
敲门声很轻,带着犹豫,仿佛随时会消失在雨声中。
陈知微打开门,看到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女孩,约莫二十出头,脸色是一种不见天日的惨白,眼下的乌青浓得化不开,眼神里充满了惊惶未定的血丝。
她死死抓着一个篮筐,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请……请问……”她的声音抖得厉害,被一声突如其来的闷雷打断,吓得她猛地一颤,几乎要跳起来。
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鼓足勇气,声音如同蚊蚋:“这里……是不是能处理……‘那种’……晚上会出现的……东西?”
陈知微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越过女孩,看向门外迷蒙的雨雾,似乎在感知着什么。
片刻后,她侧身让开:“进来吧,雨大了。”
女孩像受惊的兔子,几乎是贴着门框溜进来的。
她一进门,目光就被柜台尽头那盏长明灯吸引住了,跳动的火苗似乎让她略微安心了一点点。
她断断续续地讲述,声音时常被哽咽和恐惧掐断。
她的祖母一个月前去世了,之后怪事就发生了。
不是可怕的景象,而是声音。
每夜凌晨三点,准时无误,她床头那串祖母送的玻璃风铃就会自己响起来。
叮铃铃……叮铃铃……
不是微风拂过的轻响,而是某种执拗的、带着明确节奏的、一遍又一遍的拨弄。
声音清晰无比,却查不到任何来源。
她试过把风铃扔进楼下**桶,第二天它却完好无损地重新挂在窗前;
她试过用胶带死死缠住每一片铃舌,夜里胶带会莫名断裂;
她搬到朋友家,铃声就在朋友家门口响了一夜,吓得朋友再也不敢让她留宿。
“它不是坏的……我知道奶奶不是想害我……”女孩崩溃地捂住脸,泪水从指缝溢出,“可我受不了了……我快要疯了!我闭上眼睛就能听到那铃声,我甚至……我甚至开始觉得,下一秒奶奶就会像以前一样,推门进来叫我起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