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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砚的心跳骤然加速。他的目光无法从箱子上移开。
他能感觉到,口袋里的那台暗银相机,似乎也在此刻散发出一丝微不可查的温热。
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微凉的木质表面,那黄铜搭扣竟仿佛有生命般,在他指尖下轻轻“嗡”了一声,自动弹开。
箱盖开启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弥漫开来。
不是霉味,而是古老的樟木香、陈年纸页、特殊药水混合着一种……类似“显影液”般的能量波动。
箱内的景象,让许砚的呼吸为之一窒。
最上层并非想象中的厚重典籍,而是一卷卷材质奇特的暗色胶片,它们自行缓缓滚动,表面流光溢彩,偶尔闪过极快却清晰的动态画面:扭曲的鬼影、古老的仪式、相机结构的爆炸分解图……仿佛活着的底片。
胶片之下,是几本笔记。
但并非静止的。
师父那熟悉的字迹在纸页上偶尔会如同接触不良的影像般轻微扭动、重组,甚至当他目光聚焦时,一些关键段落旁会自行浮现出更详尽的注释或警告性的血红叹号。
而在箱子一侧,安静地躺着几枚造型奇古的金属镜头配件,上面刻满了从未见过的符文。
当许砚的目光扫过它们时,其中一枚暗金色的广角镜头突然极轻微地自行旋转了一下,一道无形的波纹荡开,许砚眼前的视野瞬间一阔,他竟能同时清晰地看到柜台上的每一道划痕、陈知微睫毛的颤动、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尽的、属于昨夜鬼怪的极淡能量残迹。
虽然只是一瞬,却让他骇然。
他拿起那本看起来最古朴的、以某种幽兽皮为封面的书册——《幽明影鉴》。
手指触碰的刹那,书页无风自动,快速翻页,最终停在一幅复杂的光影结构图前,那正是他手中相机的剖析图。
旁边浮现出师父的字迹,墨迹如新:
「封魂相机,非死物也。以执念为镜,以记忆为刃,以遗忘为价。」
「初阶:锁魂。然每摄一魂,必蚀一忆。所忘为何?相机择之,亦汝心映照。」
「欲进阶‘暗影镜头’,需广角摄魂,然代价愈酷:非残片,乃整段人生之忆,或将永失汝名。」
文字旁边,那枚暗金广角镜头的影像发出微光,一段信息流直接涌入许砚脑海:不是文字,而是一种感知。
他仿佛亲身站在汹涌的地铁站台,面对无数扭曲扑来的“拥堵鬼”,他举起相机,开启广角,强大的吸力抽取着鬼影,也同时抽空了他脑海中关于大学四年所有的欢声笑语,最后只剩下一片空白和毕业照上那个面容模糊的自己……
许砚猛地抽回手,额头渗出冷汗,心脏狂跳。
这不是学习,这是体验!是近乎残酷的预演!
他剧烈地喘息着,脑海中那被强行剥离记忆的虚无感久久不散。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电般射向陈知微。
“你早就知道。”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声音因刚才的冲击而微微沙哑,“你早就知道这相机能升级?”
陈知微被他突如其来的质问弄得一怔:“……怎么这么问?”
“那个闪光灯!”许砚指向墙角那个金属密封箱,“对付影缚鬼的时候,你拿出的外置闪光灯,还有那些连接操作!师父从来没教过我这些,你却能熟练地用出来配合相机……你早就接触过箱子里的东西,对不对?你早知道相机不止于此!”
陈知微沉默了片刻,眼神复杂地避开了他锐利的目光,最终缓缓点了点头。
“爷爷……不让我提前告诉你。他说,有些路,必须你一个人先走到山穷水尽,看到了‘尽头’,给你指路,你才肯信,才敢走。”她摩挲着箱子的边缘,低声道,“那闪光灯和频率校准法,是箱子里记载的基础应用之一,是应对‘影噬’类鬼怪的标准流程。爷爷……他可能没来得及,或者……觉得还没到告诉你的时候。”
许砚闭上眼,消化着这个信息。
师父的安排,总是带着一种深沉的、甚至有些残酷的考量。
他再次看向箱内,目光掠过那些诡异的胶片和扭动的笔记,最终落在那几枚古老的镜头上。
他注意到,在那些镜头旁边,还安静地躺着一枚深紫色的、材质似玉非玉的薄片,大小正好能嵌入相机顶部的某个辅助卡槽,上面刻着细密的云纹,中心有一个极小的孔洞。
他下意识地拿起它。
指尖触碰的瞬间,不像其他物件那样传来强烈的信息流或幻觉,反而有一股极其微弱的、稳定心神的凉意顺着手臂蔓延而上,让他因大量信息冲击而刺痛的太阳穴都舒缓了几分。
同时,《幽明影鉴》的书页上,关于相机剖析图的部分,一行先前隐藏的小字浮现出来:
「定神片:安神守意,暂缓‘遗忘’之潮反噬。然冰覆沸鼎,终非长久之计。」
原来如此。
这并非什么逆天的神器,只是一个短暂的“缓冲器”,或许能在过度使用相机后,让他不至于立刻忘记最关键的事情,但无法阻止记忆的最终流失。
代价,依然是永恒的主题。
陈知微看着他拿起那枚定神片,轻声解释道:“爷爷说,这东西不能常用,会让人产生依赖,反而看不清‘代价’的真正重量。”
许砚默默将其收起,这微小的保障,在关键时刻或许能救命。
陈知微看着他脸上闪过的震惊、骇然、明悟。
“爷爷说,”她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我们不是简单的摄影师。我们是‘守墓人’,也是‘盗墓者’。这座城需要有人记住那些被遗忘的,也需要有人……斩断那些不该存在的。”
他的目光最后回到陈知微身上,“‘守墓人’,也是‘盗墓者’。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们到底算是什么?”
陈知微抬起头,看向那一整面墙的档案柜,眼神变得悠远而沉重。
“‘守墓人’,是因为我们守着这些东西。”她指了指那些档案袋,“我们记住它们的名字,收纳它们的形影,让它们不至于彻底消散后变成更可怕的东西,扰得生者不宁。这是在‘守’这座城市的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