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日子总算又有了盼头
戈壁滩的黎明，来得总带着一股子粗粝的冷意。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寒气还像黏人的小鬼，丝丝缕缕地往人骨头缝里钻。
可驻地炊事班那几根歪歪扭扭的烟囱里，却已经冒起了袅袅的青白色炊烟，渐渐融进灰蓝色的天际线。
秦曼卿那个祸害被秘密关押起来后，整个驻地，从干部到战士，再到军属，仿佛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连清晨的空气，似乎都变得清爽了几分。
炊事班所在的土坯房里，更是热气腾腾，忙活得像个开了锅的暖窑。
胖婶系着条洗得发白的旧围裙，袖子挽到手肘，露出圆润结实的胳膊，正麻利地“铛铛铛”切着咸菜疙瘩。
她一边切，一边扯着大嗓门指挥着几个被派来帮厨的小战士：
“二柱子！火再旺点！没吃饱饭啊？熬羊骨汤就得大火滚开才出味！”
“小山东！面和硬点！咱当兵的不是绣花，吃的是力气！”
“那盆疙瘩汤快搅和搅和，别糊底了。”
大铁锅里，奶白色的羊骨汤“咕嘟咕嘟”地翻滚着，浓郁的肉香混着葱姜的辛香，霸道地飘出老远，勾得人肚子里的馋虫直闹腾。
另一口大锅里熬着金黄的小米粥，米油都熬了出来，看着就养人。
周小梅端着个空盆进来，脸上带着这些日子少有的轻松笑意：“胖婶，我来拿今早的病号饭。”
胖婶一看见她，立刻放下刀，撩起围裙擦了擦手，凑过来压低声音，话匣子就打开了：“哎呦，是小梅啊！可算是消停了！你说说，那个姓秦的，打从一来俺就瞧着不对劲。妖妖娆娆的，那眼神滴溜溜转，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这下好了，捅出这么大篓子，被抓起来了，咱们苏医生也能松快松快了，不用再受那窝囊气！”
她说着，拿起一个大汤勺，走到粥锅边，特意从锅底捞了满满一勺最稠最糯的米粥，盛进一个干净的搪瓷碗里，又淋上一点香喷喷的肉汤臊子。
“小梅啊，一会儿把这碗给苏医生端去。”胖婶把碗递过来，语气里满是心疼，“你看她这些日子熬的，人都瘦脱相了，那小脸还没俺巴掌大，风一吹都能倒喽。可得好好补补！”
周小梅接过碗，重重地点点头，眼圈有点发热：“嗯！胖婶，你放心，我一定让苏医生吃了。那个……再给我家文志那碗也多盛点肉末行不？苏医生说他失血多，身子亏，得多补补才能好利索。”
“那必须的！”胖婶二话不说，又拿起勺子，从羊骨汤里精准地捞出几块带着瘦肉的骨头，仔细地把肉剔下来，堆在另一个碗里，“宋连长更得好好补。告诉他，敞开了吃，不够还有！”
这时，一个鼻子尖的小战士吸溜着鼻子凑到汤锅边，眼巴巴地问：“胖婶，今天啥好饭啊？真香，俺昨晚做梦都馋醒了！”
胖婶笑骂着，作势要用勺子敲他那双不老实的手：“去去去，馋猫爪子洗了没？就你鼻子灵。今天熬了羊骨汤，放了老姜红枣，给你们这些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小子好好驱驱寒，补补元气。一个个跟饿狼似的，多少够你们吃？”
小战士嘿嘿笑着躲开，挠着头跑去洗手了，炊事班里顿时响起一阵善意的哄笑。
灶膛里的火苗欢快地跳跃着，映照着胖婶汗津津的脸庞和大锅里氤氲的热气。
各种食物的香气交织在一起，充满了这个简陋却温暖的空间。
周小梅端着两碗冒着热气的饭菜，走出炊事班，看着远处渐渐亮起来的天光，深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连日来的阴霾真的散去了不少。
日子，总算又有了盼头。
吃过饭后，苏蔓开始了例行的早晨查房。
她依旧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但露出的那双眼睛，少了些连日鏖战的疲惫，多了几分清亮和平和。
大部分战士和陆陆续续转移来的牧民的病情都已稳定下来，虽然身体还虚弱，但精神头明显好了很多，看到苏蔓进来，不少人都主动笑着打招呼。
“苏医生早！”
“苏医生，吃了没？”
苏蔓一一颔首回应，走到最里面一张病床前。
床上躺着的是个年轻的小战士，叫二狗子，才十八九岁，是这次疫情中最早一批被感染的，也是恢复得比较好的。
苏蔓在他床边坐下，示意他抬起头，仔细检查他颈部淋巴结消肿的情况。
她的手指轻柔地按压着，感受着皮下的变化。
二狗子有点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脖子，嘿嘿笑道：“苏医生，俺这大疙瘩快没了吧？摸着就剩个小豆粒了。啥时候能归队训练啊？天天躺在这，骨头都快躺酥了，浑身不得劲，跟生锈了似的！”
苏蔓收回手，眼底掠过一丝淡淡的笑意，语气温和：“嗯，恢复得确实不错，消肿很明显。但还要再观察几天，巩固一下，不能着急。训练的事不急在这一时，先把身体彻底养好，养得棒棒的，比什么都强。”
她话音刚落，旁边病床的利剑咧着嘴笑了起来，大声起哄：“二狗子，你小子是真想回去摸枪啊，还是想赶紧回去看文工团那个唱歌贼甜的小芳同志啊？”
这话一出，整个病房瞬间静了一下，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
“哈哈哈……李班长说得对！二狗子昨天做梦还喊人家名字呢！”
“就是！训练哪有看小芳同志扭秧歌得劲啊！”
“二狗子，脸红了！脸红了！大家快看！”
二狗子被战友们笑得顿时闹了个大红脸，脖子耳朵都红透了，恨不得把脑袋缩进被子里去，窘得直嚷嚷：“你们……你们胡说啥呢，没有的事，李班长你……你瞎说！”
苏蔓看着眼前这鲜活又带着点傻气的场面，听着战士们充满生机的哄笑声，连日来积压在心底的疲惫，仿佛真的被这爽朗的笑声驱散了不少。
她忍不住也弯起了眼睛，口罩下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这些天来第一个真正轻松的笑意。
查房继续进行，气氛融洽。
走到靠窗的病床时，周小梅正在仔细地给丈夫宋文志擦脸。
宋文志的脸色还有些苍白，需要靠着枕头才能坐稳，但看到苏蔓过来，努力想坐直些。
“苏医生……”他声音还有些沙哑，但充满了真挚的感激，“这次真是多亏了您了。谢谢您救了俺，也救了我们这么多兄弟……”
周小梅也红着眼圈连连点头：“是啊，苏医生，要不是您……”
苏蔓轻轻摆手，止住了他们的话，眼神柔和：“宋连长，别这么说。疫情能控制住，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是所有医护人员和战士们一起扛过来的。你好好休息，把身体养好，就是最好的感谢。”
她仔细检查了宋文志的情况，又叮嘱了周小梅几句注意事项，这才走向下一个病房。
阳光暖暖地照在病房里，空气中飘着饭菜香，胖婶开始送早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