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的竹林,晨雾未散。
上官金虹独自站在竹林空地上,荆无命远远守在竹林边缘。
天机老人缓步而来,手中拿着烟杆。
这烟杆,就是兵器谱上排名第一的天机棒。
对于真正的高手而言,兵器从来都是因为人而出名。
而不是人因为兵器而出名。
上官金虹负手而立,龙凤双环并未取出,但周身气机已然将方圆数丈内的竹叶尽数压低:“你终于不再躲了。”
“躲了五年,也累了。”天机老人停在三丈外,烟锅在鞋底磕了磕,
“上官帮主步步紧逼,老头子再躲下去,怕是连最后这点体面都要丢尽了。”
“再说了,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强。
江湖有新秀,我仿佛又看到了一个沈浪在崛起,就算你赢了我,怕也做不了几天天下第一。”
“是么?”上官金虹大笑,“我却不那么觉得,任那后浪再强,我也巍然不动。
这个天下第一我还就做定了。”
话音未落,上官金虹身形微动。
没有预兆,没有起手式,龙凤双环已然在手——没有人看清他是如何取出的,仿佛那对武林中最可怕的兵器本就一直在那里。
天机老人烟杆轻抬。
“叮!”
一声极轻微的碰撞声,烟杆与金环一触即分。
两人身形交错而过的瞬间,十余片竹叶齐根断裂,飘落途中又无声碎成粉末。
上官金虹旋身再攻,双环搅动气流,龙环刚猛无俦,凤环刁钻狠辣。
天机老人步踏天罡,烟杆每每在毫厘之间点中双环力道最薄弱处,发出雨打芭蕉般的细密声响。
“多年不见,你的天机棒远不如往昔了。”上官金虹攻势愈急,话语却平稳如常。
“不如才对。”天机老人烟杆划圆,荡开龙环直击,“若是我还在巅峰,你又怎敢前来见我?”
突然上官金虹双环合击,龙环在上凤环在下,形成龙凤双飞,天地交泰之势。
天机老人浑浊的眼中精光暴涨,烟杆不进反退,直刺双环交汇处那一点肉眼难辨的空隙!
“铛——!”
震耳欲聋的巨响惊起林间飞鸟。
天机老人连退七步,每步都在地上踏出三寸深的脚印,一缕鲜血从嘴角渗出。
上官金虹也后退半步,看着金环上那道新鲜的凹痕迹:“好一个以点破面。”
“取巧罢了。”天机老人抹去血迹,烟杆再度平举,“终究是老了,老不以筋骨为能。”
上官金虹忽然收环入袖:“你我在招式上已很难分出胜负。”
“内力比拼更是凶险。”天机老人叹息,“非死即伤。”
“正合我意。”
两人同时动了。
没有眼花缭乱的招式,只是简简单单地对了一掌。
双掌相触的刹那,四周竹海无风自动,地上竹叶盘旋而起,形成一道巨大的漩涡。
上官金虹面色赤红如血,天机老人则苍白如纸。
两股绝世内力在方寸之间交锋,任何一方稍有差池便是经脉尽碎的下场。
远远守着的荆无命握紧了剑柄,孙驼子也从藏身处踏出半步,却又都停住了。
这种级别的对决,外人插手只会让局面更加凶险。
竹叶漩涡越转越快,发出凄厉的呼啸,将两人的身影裹挟其中,若隐若现。
上官金虹的面色由赤红转为金紫,周身气流鼓荡,宽大的衣袍无风自猎,仿佛有金龙彩凤虚影环绕其身,气势不断攀升,至刚至猛,沛然莫御。
天机老人则恰恰相反,他脸色由苍白渐趋灰败,如同深秋枯叶,所有的精气神都仿佛敛入了那具看似干瘦的躯壳之内,
唯有那双依旧清亮的眼睛,透着看透世情的沧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
内力比拼,凶险远胜刀剑相加,毫无花巧,全凭根基深浅、内力雄浑与心志坚韧。
“咳……”天机老人喉头一甜,又是一缕鲜血自嘴角溢出,但他深吸一口气,硬生生将翻涌的气血压了回去。
上官金虹眼中厉色一闪,捕捉到了这细微的破绽,内力猛地再催三分!
龙吟凤唳之声隐约可闻!
“上官金虹!”天机老人忽然开口,声音竟奇异地平稳,穿透内力激荡的呼啸,“老夫今日若死,你待如何?”
上官金虹微微一怔,比拼内力的时候竟然还敢开口说话?
天机老人,你好大的胆子,这是彻底不要命了。
随即也冷声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金钱帮必将一统江湖。”
“江湖……岂是能一统的?”
天机老人苦笑,笑意中带着无尽的嘲讽,不知是嘲弄对方,还是嘲弄自己:
“人心如水,堵不如疏。强极则辱,情深不寿……上官帮主,刚不可久啊……”
“噗——!”
天机老人再也无法压制,一大口鲜血狂喷而出,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一根粗壮的竹子上。
“咔嚓”一声,那根翠竹应声而断。
天机老人萎顿在地,衣裳被鲜血染红大片,气息瞬间萎靡下去,面如金纸。
上官金虹缓缓收回手掌,站在原地,调息着略微紊乱的内息。
他看着倒地不起的天机老人,淡淡的说道:“我既然敢说这话,就有这样的底气。
因为从今以后,我上官金虹就是天下第一,而我的儿子,将来同样天下无敌。”
“爹!”孙驼子目眦欲裂,狂吼着从藏身处冲出,扑到天机老人身边。
荆无命的剑瞬间出鞘半寸,冰冷的目光锁定孙驼子,但见上官金虹微微摆手,便又无声地归鞘,依旧如影子般立在原地。
“嗬……嗬……”
天机老人躺在儿子怀里,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他努力睁着眼睛,看着上方被竹叶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
“……傻……儿子……”
他艰难地抬起手,想拍拍孙驼子,却已无力抬起。
“爹!您别说话!我救您!”
孙驼子手忙脚乱地想运功替他疗伤,却发现父亲经脉多处震断,内力涣散,已是回天乏术。
“没用了……”天机老人摇摇头,目光转向一步步走来的上官金虹,“他赢得堂堂正正,没占我便宜……老夫……输得……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