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民 第二十八章 问责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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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里的人们都端起了酒,答应阿布乡长的话,“要得。羊拉就是我们的家。”

羊拉乡作为民族杂居乡,风情万种,不管缺不缺粮食,人们都天天唱歌,天天喝酒,吃饭要唱歌,喝酒也要唱歌。

阿布乡长看气氛不对,转移话题,“梁老板,年轻人的事管不了,这南方开放成啥样了,把我家卓玛都开放去了,留下一封辞职信,就去了那边,想不明白咋有那又么大的吸引力。你久跑江湖,见识广,说来听听,给我们开开眼。”

多吉看着面前的酒杯,“我家卓玛就是听宁向红乱嚼舌根,招呼都没打,就去了啥深圳。宁向红这头憨牛,辞职还混发了,领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提着个会唱曲的机器,走路都没个正形。”

颜如月要去加德公司,影响了梁上泉吃杀猪饭的兴致。

梁上泉描绘着南方,“怎么说呢?南方那边有经商传统,国家鼓励大胆闯,发展确实快。这不,热风都吹到这高海拔的羊拉乡了。”

梁上泉听说颜如月要到加德公司,态度突然地变了,颜如月的敬酒他都不喝。

在座的没人知道,那次北欧农业考察,就是梁上泉的领队,头发丝丝都被检查的人,就有他。梁上泉一直把那次平常的安检视为耻辱。

谁控制了粮食,比控制了石油更厉害。石油仅仅只是工业用品,说难听点,可以不用。但粮食作为饭碗,不用试试?世界缺粮,就意味着世界的动荡。

也就是这平凡的粮食,让张敬民走进了羊拉乡群众的心。

梁上泉亲热地招呼张敬民,“年轻人,来陪我坐坐,听说你都上报了,让我这个老头子沾沾你的热气。”

张敬民坐到梁上泉的旁边,伸手搭在梁上泉的肩膀上,“梁老板,第一、是羊拉乡群众的共同努力;第二、是钱记者的不辞辛劳;我嘛,也做了我的工作分内之事。哦,还有沧临卷烟厂和水泥厂的援助,看看,还有我的学妹,母校的教授,是社会力量的合力之举。”

张敬民伸出小拇指,“我就做了那么芝麻大点小事。”

梁上泉欣赏地点点头,“年轻人不贪功,了不起。一个人一辈子其实做不了许多事情,能让群众认可你,更是不容易。”

阿布乡长接过话,“梁老板走南闯北就是见识广,要说我在这乡里,也苦了几十年吧,那些年修梯田,差点累死,可还是没有得个好,为什么呢?修梯田那会,乡亲们也苦啊,可梯田变成了荒地,乡亲们还骂我。可这小子来了一年,乡亲们都巴不得认他做儿子。”

阿布乡长脸上挂着委屈,“这是为什么?乡亲们不在乎你做了什么,在乎有没有结果。今年粮食翻番了,乡亲们都说好,我几十年抵不这上小子一年,我没有他苦吗?”

张敬民站到梁上泉的背后,给梁上泉捏着肩膀,“你老走了四天,累够了吧?就凭你老到羊拉乡的这股子狠劲,将来我们把你的名字大大地刻在功德碑上。”

张敬民又到了阿布乡长身后,捏着阿布的肩膀,“都是阿布乡长领导有方,还有多吉大叔的信任,否则,我一个人能干啥?”

梁上泉看着张敬民的进退自如,运筹得当,有方有圆,看似笨拙,实则是他这个年龄的年轻人不具备的成熟,问张敬民,“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做生意?没有这里辛苦,赚的钱比你在这里多出好多倍,考虑一下?”

“当然有兴趣,瞎子见钱还眼睛亮。但现在不行,我得给羊拉乡群众一个交代。”

梁上泉提示,“那不是一年两年能办到的事。”

张敬民伸出捏成拳头的手,“我有信心坚持,也相信会有结果。”

梁上泉似乎从张敬民的身上,看到了他年轻时候的样子,看着自己的爱人死在眼前,还是决然离开。

梁上泉提高了嗓音,“阿布乡长,我给你们提一个建议,相比功德碑,责任更重要。你们不妨把功德碑的另一面变成问责录,记住功德固然重要,记住错误和教训更重要,不知你们认为可否?”

阿布乡长抓住张敬民,“小子,老梁的这个主意好啊。只是,如果那样,那万亩梯田的事,我不也得被问责吗?不怕,我受得住。对不起群众的事,就该被问责。”

“这个主意确实好,我们就按老梁说的办,另一面就做成问责录。”张敬民接着安慰阿布乡长,“万亩梯田并没有错,错的是没有水,如果水的问题解决了,阿布乡长,你的功德就大了。”

阿布乡长淡定了下来,“嗯,好像是你说的这个理。”

钱小雁和颜如月,看着张敬民和梁上泉没大没小的亲热劲,手心都捏出了汗,可又不知道如何劝阻,在一旁干着急。

颜如月拉起张敬民,对大家说,“我们明天要离开,有些工作上的事,得给张助理交代一下。”

他们出了庭院,走在羊拉乡的星空之下,颜如月先开了口,“你不该对梁伯伯说加德公司的事,搞得我很难堪。”

“难堪吗?不做就不难堪。如果做都不怕。怕什么难堪?我说的那些话,就是当着颜校长的面,我还得说。况且,梁老板就一个生意人,你在一个生意人面前都觉得没面子,那说明你做的事情有待考量。”

“生意人?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生意人吗?”

“我不用知道。他是什么样的生意人,不是我关心的事,也不想知道。他能为羊拉乡做事,就足够了。”

颜如月感叹,“这样的生意人,羊拉乡都能吸引来,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张敬民听不出颜如月话中的言外之意,“他与其它生意人不一样?很特别吗?生意做得很大吗?钱特别多吗?看不出来。”

“算啦,毕竟你的眼界局限于此。”颜如月自然不敢透露梁上泉的真实身份。

“是到了我们绝交的时候了。以后,我们就不用再联系了,彼此不再打搅彼此的生活。严格说,是我打搅你的生活,你从来不会想起我。这次课题组组长,也是我抢来的。本来是颜校长的组长,是我自己要来。课题组原本就没有我的名字,你的提名中也没有我。”

“如月,你别误会。我是害怕耽误了你。给不了别人期待,就不要给人念想。‘南岭1979’是我们共同研究的成果,如果与加德公司无关,我可以授权给你。”

“说到底,你还是不信任我,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搞得像我是在抢你的东西。不过,这次我来,也不虚此行。我明白了,即便没有雅尼,你也不会喜欢我。你说是吗?”

“我不知道。”

“你不爱我,也不爱雅尼,你只在乎你的名声。不说了,抱抱我吧。”

张敬民站在原地,没动。

“算了,还是我抱你吧。你抱我,说明你爱我。而我抱你,则说明,只是我爱你。”

颜如月象征性地抱了抱张敬民,转身离开。

颜如月在赌,她在赌张敬民是否会追她,难道他真的不会追上来吗?

张敬民并没有追她,丝毫没有犹豫,转身走了。

颜如月失望地流下泪,脱口而出,“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怎么永远都不懂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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