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西域志 第六十一章 惊人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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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窖中尘土飞扬,人心惶惶。李长安手中的火折子摇曳不定,将那具倚在壁龛中的骸骨照得忽明忽暗,更添几分诡异。秦歌递来的油布小包沉甸甸的,在这边疆之地,在这地窖之中,仿佛承载着一段被黄沙掩埋的往事。

李长安迅速解开皮绳,展开油布。里面是一张几乎脆裂的羊皮纸,墨迹斑驳,依稀可辨汉字与回鹘文交错书写。此外,还有一枚青铜令牌,上刻狼头圆月,虽边缘磨损,却仍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这是什么?”洛虞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极低。

李长安凝神细看羊皮纸上的字迹,缓缓念道:“余乃王方毅,曾任唐王城守将兼法曹参事,乃秦玄铠将军旧部……天宝九载,安西大变,都护府内乱,铁无言将军以己一双儿女,换得大都护长子李长安性命……余奉命护送小公子出逃,途中遭叛军追杀,重伤逃至龙门客栈,藏身地窖凹洞……终力竭而亡……”

读到此处,李长安浑身一震,瞳孔骤缩。

心里惊讶着:师父铁无言竟然牺牲了自己的亲生儿女……自己竟然是大都护的长子?

而,一旁,秦歌更是失声:“我父亲的旧部?!”

李长安猛地一惊,回头看了一眼秦歌。心里想着:原来秦歌的父亲竟是秦玄铠,早该想到了。

李长安强压心中惊涛,继续往下看:“叛军之首,乃都护府副将赵擎天……其觊觎大都护之位已久,勾结外族,发动兵变……铁将军为保正统,不惜舍亲生儿女……余虽死无憾,唯恨不能亲眼见小公子长大**,光复安西……”

话音未落,地窖又是一阵剧烈摇晃,顶上泥沙簌簌落下。

“此地不宜久留!”翠雀花在前方催促,“快进密道!”

李长安将羊皮纸和令牌匆忙收起,背起雪瑶,与秦歌、洛虞、鹤白云及药童等人紧随人流,钻入那轰然打开的石门之后。

密道内更为狭窄阴湿,空气滞重,只听得见众人急促的呼吸和脚步声。李长安心中却如翻江倒海。

王方毅的遗言,像一把钥匙,骤然打开了他身世的大门,还有秦歌的来历。

铁无言……用自己的儿女换了他李长安的命?那自己究竟是谁?大都护的长子?那个最有可能继承安西都护府的人?

混乱的记忆碎片在脑中冲撞,他却抓不住一丝实感。按照王方毅的遗言,那个时候自己还是一襁褓婴儿,哪里会记得什么?只记得既是自己上级又是自己师傅的铁无言,可能真如他的名字一样,每天都是一副别人欠他钱的样子,很少见他言笑,对自己的要求十分严格。

想到这里,回忆起在长安的日子,在铁无言身边习武练功的日子……

此时,李长安只觉背上的雪瑶气息越发微弱,那冰冷的寒气几乎要冻透他的脊背。

“长安哥……”洛虞在一旁小声问,“你没事吧?你的手在抖。”

李长安听到洛虞叫自己“哥”了,并不在意什么,深吸一口气,摇摇头:“先出去再说。”

不知在黑暗中摸索了多久,前方终于传来一丝微弱的光亮,以及翠雀花如释重负的声音:“快到出口了!”

然而,就在此时,雪瑶的身体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唇齿间溢出极痛苦的呻吟,周身的寒气骤然加剧,连靠近的李长安眉睫都结起了白霜。

“不好!”鹤白云急忙搭脉,脸色大变,“寒气攻心,金针也压不住了!”

李长安心如刀绞,手不小心碰到了什么东西。他猛地想起王方毅的那张羊皮纸,下意识地伸手入怀,指尖触到那冰冷令牌和羊皮纸的瞬间,忽然察觉一丝异样——那羊皮纸似乎比刚才更冷硬了些。

令牌的锋利和羊皮纸张的冷硬,跟李长安的手指肉碰到一起,居然刺破了指尖肚肉,流出一丝细血,染红了羊皮纸的另一面。

他心中一动,急忙取出羊皮纸,借着前方透来的微光仔细察看。只见原本写着汉回鹘文字的另一面,在雪瑶身上散发的极致寒气侵蚀下,在自己的鲜血浸染下,竟缓缓浮现出另一层淡金色的痕迹!

那是一种更加古老曲折的文字——粟特文!

“这是……”鹤白云凑近一看,骇然道,“遇极寒而显影、遇鲜血而显现……这是西域秘传的隐写之法!是粟特人惯用的手法。李公子真是好气运啊!”

李长安虽不识粟特文,但鹤白云鹤谷主常年在西域行医,略通一二。他凝神辨读,越看越是震惊:

“这……这上面记载的是一门至阳功法!出自天山灵鹫宫……名唤‘赤日神诀’……比之中原的九阳神功,似乎更为玄妙精深!还有具体的心法口诀!”

众人皆惊。

“既然此功法因李公子种种而显现,那李公子就是有缘人。那在下就将它翻译出来给李公子。”鹤白云一边抚须一边说道。

李长安一怔,对鹤白云道:“那就有劳药王了!”

此时,翠雀花在一旁说道:我知道这个密道有一处比较隐蔽的地方,可能比较适合李公子学功。说完,就催促道:“药王、李少侠,快跟我来!”

李长安、鹤白云知情况危急容不得思索,就跟着翠雀花闪进了一处凹洞。

李长安背着雪瑶,与鹤白云一起,随着翠雀花穿过一道狭窄的岩缝,眼前豁然开朗。

这个凹洞跟前面那个截然不同。只见一处隐蔽的洞窟呈现于前,洞口被一扇巨大的青灰色石门严实封堵。石门上刻满了风雨难以磨灭的奇异纹路,中央赫然是一个狼头圆月徽记,与他怀中那枚令牌的图案如出一辙。

“就是这里了。”翠雀花止步,抬手抚过石门上几处不起眼的凹陷,“这密洞是客栈老祖宗所建,建在大漠地下,这石头门是从北疆运来的玄武岩所锻造。密洞据说能引地脉阳气,助人疗伤破境。但里头情况如何,我也从未进去过。我观李少侠佩刀,乃为衙门之人,又有如此机缘,得此功法不易。但此次密道江湖人士众多,在密道学功法实为不便。我才……”翠雀花仍旧如同往常一般,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手腕上的一串金铃,那金玲发出的细碎悦耳是那样**。再配上她对李长安含情脉脉的眼神,简直是迷死人不偿命。

“实在感谢!在下记下二掌柜的恩情啦!”李长安因背着雪瑶,只能单手作了作揖,表示谢意。对翠雀花传递过来的女性魅力,李长安如同木头一般,没有任何回应。

翠雀花回头看向鹤白云,“先生,那口诀……”

鹤白云毫不犹豫,当即会意,借着翠雀花点燃的火把,再次展开那张遇冷遇鲜血显影的羊皮纸。停停顿顿地将粟特文口诀翻译成汉文,用传音之法,逐句念出传到李长安耳内。旁人在旁边听不到一句。

真所谓“法不传六耳”。

李长安将雪瑶放下,开始运功。

在鹤白云翻译了三分之一暂停的时候,李长安依口诀习功,感觉此功法甚至了得。

他天资聪颖,武学根基深厚,虽在如此情景之下,仍凝神记忆,心中默运其理。

那口诀果然极尽玄妙,讲究以心火引动天地阳气,化赤日之辉,焚尽世间至寒。李长安只觉一股暖流自丹田升起,初时细微,随即越来越盛,如旭日东升,光华万丈。

他下意识地将掌心抵在雪瑶后心,尝试将那一丝初成的赤日真气渡入其体内。

奇迹发生了!

雪瑶身体猛地一颤,发出一声极轻的嘤咛,那肆虐的寒气仿佛遇到了克星,竟稍稍收敛了一些。虽然并未立刻化解,但那不断恶化的趋势,终于被遏制住了!

“有用!”翠雀花惊喜道。

李长安精神大振,一边继续默记运转赤日神诀,一边将温润醇和的真气源源不断地输入雪瑶体内。雪瑶冰冷的身体渐渐恢复了一丝微弱的暖意,呼吸也似乎平稳了些许。

鹤白云啧啧称奇:“天地造化,竟至于此!至寒引至阳,死境藏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