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递来的东西,被一块明黄布帛层层裹好。
孟瑶伸手展开。
是一卷圣旨。
她心头一动,缓缓摊开,却发现上面空无一字,唯独左下角,赫然印着一枚朱红色的玉玺。
孟瑶瞬间明白过来,抬头看向阿福。
阿福压低了声音:“正如将军所见。陛下虽已赐下密诏,允许将军便宜行事,但燕回城一事,已让陛下察觉单凭密诏仍有不便之处。于是,便命奴婢随身携此空白圣旨随行。若日后再遇棘手之事,将军可依情势亲自拟旨,奴婢会当众宣读,以助将军行事。”
孟瑶微微一怔。
她已经手握便宜行事的密诏。
如今又多了一道可代天子宣告的圣旨。
皇帝这是将天下大权,交到她手上了。
她眨了眨眼。
若她此时写一道退位诏书……
算了,不能想。
想多了怕是会忍不住!
她抬起头,迎上阿福殷切的目光。
心底涌起一种复杂的滋味。
离京时,陛下派人暗中盯着外祖与三叔一家,对她步步提防。
可还不足十日。
竟将这般权柄托付于她。
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他信任端王,差点亡国。
如果还能继续信任她,让她说不出是感动,还是担忧。
而从另一方面来看。
自己身上的担子,也更重了。
“既然如此,”孟瑶收好圣旨,神色肃然,“明日大军开拔,福公公便与本将一同启程吧。”
“奴婢谨遵将令。”
远远的看着从太守府后院走出来,楚墨渊皱着眉。
阿福的同行,意味着他不能再像先前那般随性了。
阿福不仅见过他。
还是除了钟意之外,最了解他的太监。
他得想个新的法子!
……
翌日清晨。
孟瑶留下两千人驻守燕回城。
率领其余兵马,绕出茂山,继续北上。
两日后,她终于与刘闯会合。
端王供状中提及的三处藏兵之地,也逐一被刘闯探明:
秋霞岭,藏兵数不详,易守难攻。
北契城,藏兵四万。
北契城近邻荒漠,物产不丰,靠北地其余地方的供给为生。
最后一处莽原,藏兵五万,以骑兵为主。
孟瑶首选离此最近的北契城,带领全部将士奔袭而去。
又过了两日,在距离北契城半日之外的一处郊野扎营。
这里是为北契城运送补给的要道。
孟瑶要在这里,拦住他们的补给。
原定的时间已至,但补给迟迟未到。
叛军主将不明所以,派探马出城探查,却尽数落入孟瑶伏兵手中。
她从探马口中得知,如今城中的存粮,还能维持五日。
她等不了这么久。
于是当晚,她带着刘念潜入城中。
却没想到在粮仓前,冷不防与楚墨渊撞了个正着。
两人面面相觑。
楚墨渊带着十数名暗卫。
人多力量大。
当天晚上,北契城中的六座粮仓被尽数焚毁。
一夜之间,城中存粮为零……
熊熊烈焰映红半座城池,叛军主将看着扑灭不及的大火,方寸大乱。
次日,孟瑶乘势宣读端王招降信。
叛军主将内心挣扎了足足一日,终究低头受降。
没有粮草,根本不需强攻。
困也能将他们困死了。
这一次,孟瑶未再耽搁,接受帅印后,立刻飞鸽传书入京。
北契城不同于燕回城,藏在深山可瞒人耳目。
此地地势开阔,消息必将很快传遍北地。
其他私兵藏身之处,定然获知事败的消息,她需要皇帝尽快派禁军前来接管。
而她则要速战速决,尽快拿下其余两处。
以免再起变数。
整顿军务后,她命刘念留守在此,等候禁军前来。
而她自己,则继续挥师北上。
三路大军,已破其一,剩下两处,她准备兵分两路。
她命刘闯为主将,将北大营一半兵力交由他率,奔赴莽原,招降藏在那里的五万骑军。
在常山大营跟随她时,刘闯本是骑兵副将。
没有人比他更懂骑兵的弱点。
而她本人,则亲率余下兵马,直指秋霞岭。
秋霞岭的叛将,是赵启山。
初听刘闯探来的消息时,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因为赵启山,十年前就死了。
他是楚国难得的悍将,对战强敌魏军时,也少有败绩。
皇帝亲旨封他为正二品忠勇将军,命他驻守北境。
十年前,他旧伤复发而死。
皇帝闻讯悲痛难挡,亲自下旨将他的事迹昭告天下,让楚国百姓人人知其功绩。
没想到,他不仅没死。
还藏在此处帮端王养兵谋反!
他治军严苛,兵力必然精锐。
虽然刘闯不知此处私兵数量,但若按端王二十万大军来算,扣去北契城与莽原的兵力,秋霞岭至少屯兵十一万!
若再加上,赵启山这一员猛将。
孟瑶以不足三万的兵力应对,定然十足凶险。
她并未贸然举兵,而是在秋霞岭外安营扎寨。
众将以为她要照搬燕回城的旧策,于是纷纷请命。
廖长风跃跃欲试:“末将愿带骑兵上山伐竹,编成纸鸢!”
另一名副将立即跟上:“末将麾下有人识字,可为将军誊写端王招降信。”
孟瑶闻言,忍不住失笑。
“你们倒是积极,可这里……”她抬手指了指四周,“哪来的竹子?”
众人面面相觑,黝黑的面颊,开始泛红。
孟瑶笑道:“我知诸位皆是好意,但此处与燕回城不同。燕回城中多数是不明真相的百姓,他们本就畏惧战争,用纸鸢散布招降信,是为了让他们知道真相,也是让他们能看见不战的希望。”
“但秋霞岭不一样,这里真真切切驻扎着十一万叛军。他们藏身于此,不是为了守护家人,只是为了谋反,只凭一纸招降信,并不能让他们心动。”
廖长风试探问道:“那将军准备如何应对……”
孟瑶目光沉冷:“明日一早,本将亲自去见赵启山。”
“不可!”营帐内,众人齐声阻止。
就连阿福也急切劝道:“赵启山一心谋逆,将军此去太过凶险,还请三思!”
帐内众人纷纷劝阻。
而营帐之外,有名戍卫的眉心,正微微蹙起。
阿瑶,又要冒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