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噩梦
晨光刺眼。
陆离渊将一碟精致的虾饺推到许雾面前,动作生硬得像是推一块烧红的炭。
“吃了。”命令式的口吻。
许雾眼皮都没抬,勺子搅着面前的白粥:“没胃口。”
“许雾!”他压着火,“药喝完了就作践自己?”
她终于抬眼,清凌凌的目光落在他紧绷的下颌线上:“陆总现在是以什么身份管我?债主?还是……丈夫?”
那“丈夫”二字被她咬得极轻,像羽毛拂过,却带着尖锐的钩子。
陆离渊被噎住,喉结狠狠滚动了一下。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光洁地板上划出刺耳的锐响。
“随你!”他甩下两个字,抓起搭在椅背的西装外套,大步流星地冲出餐厅,背影裹挟着无处发泄的怒气。
老爷子放下茶杯,悠悠叹了口气。
书房厚重的门被推开一条缝。
许雾端着咖啡,像一抹无声的影子飘进来,径直走向那张宽大的红木书桌。
陆离渊正对着电脑屏幕上一堆令人焦头烂额的数据,眉心拧成死结。
她目不斜视,将咖啡杯放在离他最远的桌角。
那个他几乎不会碰的位置。
褐色的液体在骨瓷杯里晃了晃,袅袅热气升腾。
放下杯子,她转身就走,没有丝毫停留。
就在她指尖即将触到冰凉门把手的瞬间,陆离渊冰冷的声音砸了过来:“站住。”
许雾脚步顿住,背影挺直,没有回头。
“糖呢?奶呢?”他盯着那杯纯黑的液体,语气带着刻意的刁难。
许雾缓缓转过身,脸上是彻底的漠然:“桌上罐子里都有,陆总随意,或者倒掉。”
话音落下的同时,她拧开了门。
“许雾!”他猛地切断了视频会议的话筒开关,低吼在空旷书房炸开。
回应他的,是门被重重关上的“哐当”声。
屏幕那头的海外高管们噤若寒蝉。
夜,深得浓稠。
主卧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壁灯。
许雾蜷在靠窗的贵妃榻上,薄毯盖到下巴,只露出一双紧闭的眼。
长睫在眼下投出不安的阴影。
陆离渊冲完澡出来,腰间围着浴巾,水珠顺着壁垒分明的胸膛滚落。
他烦躁地擦着头发,目光扫过榻上那团身影,最终落在中央那张宽大得过分、此刻却空荡冰冷的大床上。
他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掀开被子躺了上去。
床垫微微下陷。
空气里弥漫着他身上沐浴后清爽的雪松气息,和她身上挥之不去的淡淡药味。
死寂。
只有两人极力压抑却依旧清晰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
一声压抑的、破碎的呜咽骤然撕?? 裂了寂静。
“不……爸……别过去……危险……!”
是许雾。
她深陷在梦魇里,身体在薄毯下剧烈地颤抖,双手无意识地死死攥着毯子边缘,指节用力到泛白。
冷汗浸湿了她额角的碎发,黏在苍白的皮肤上。
陆离渊几乎是瞬间就睁开了眼,身体比意识更快地弹坐起来。
昏暗中,他看清了她脸上痛苦挣扎的痕迹,那脆弱无助的样子像一把钝刀,狠狠扎进他心口。
“许雾?”他低声唤她,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
她没有回应,依旧陷在可怕的梦境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和抽泣。
陆离渊掀开被子下床,几步走到榻边,蹲下身。
他伸出手,指尖僵硬,轻轻碰了碰她紧攥毯子的手背。
冰凉,汗湿。
“醒醒,许雾!是梦!”他稍稍加重了力道,试图摇醒她。
“啊!”一声短促尖锐的惊叫,许雾猛地睁开眼,瞳孔涣散。
她像受惊的小兽,身体猛地向后缩去,后背重重撞上冰冷的雕花榻沿。
陆离渊的手僵在半空。
四目相对。
她眼底的惊惶无助像潮水般涌来,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筑起的堤坝。
一股无法言喻的心疼和冲动猛地攫住了他。
下一秒,陆离渊长臂一伸,将那个还在微微发抖的身体整个捞进了怀里!
许雾瞬间僵住。
温热的怀抱,坚实得如同壁垒。
她的脸颊被迫贴在他的胸膛上,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一下,又一下,敲击着她的耳膜。
“别怕。”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只是噩梦,我在这儿。”
他收紧了手臂,将她更深地嵌入自己怀中。
宽厚的手掌带着灼热的温度,有些笨拙地轻拍着她的后背。
许雾僵直的身体,在他笨拙却固执的安抚下。
那根紧绷到极限的弦,终于啪地一声断了。
积蓄了太久的疲惫、恐惧委屈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她不再挣扎,也不再强撑,额头抵着他温热的颈窝,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迅速浸湿了他胸前的衣料。
滚烫的湿意,穿透了丝薄的睡衣面料,烙印般灼在陆离渊的胸前,一路烫进了心底最深处,。
他不自觉地将怀中微颤的身体箍得更紧,下颌深深埋进她柔?? 软发丝的漩涡里。
喉结无声地上下滑动,将喉间翻涌的的复杂情绪,艰难地碾碎咽下。
窗格之外,雨是什么时候开始落下的?
房间里,只剩下她压抑不住的啜泣,和他自己那试图压下混乱的沉重心跳声。
渐渐的,那交织在一起的混乱呼吸终于平息,只剩下她偶尔控制不住的低微抽噎,如同劫后余波。
许雾像是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在他的臂弯里,意识模糊而漂浮,身体沉重如铅。
就在那困倦的潮水即将彻底淹没她的神志时,一声低沉传来,“许雾,别走好不好?”
她无法分辨那是真是假,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陆离渊也坐起身,靠在床头。
他看着她的背影,昨夜失控的情绪浮现在脑海,一种懊恼涌了上来。
他清了清嗓子,“醒了就起来,别赖床。”
许雾整理衣领的动作顿住。
她猛地转过头,眼中更多的是被这倒打一耙激起的怒意:“陆离渊!是你……”
“我什么?”陆离渊打断她,迅速披上睡袍下床,背对着她,“做噩梦哭得昏天黑地的是你,死抓着我不放的也是你,我只是尽点人道主义关怀,防止你把自己哭晕过去。”
他走到衣帽间门口,才侧过头,丢下一句刻薄的总结:“下次再做噩梦,记得抱枕头,省得麻烦。”
说完,“砰”地一声关上了衣帽间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