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晨光斜斜落在供销社的后墙上，将墙角的杂草照得纤毫毕现，却没带给人丝毫暖意。
宋归程和孙志达没直接进供销社，而是绕到屋后去看孙志达昨天说的划痕。
弄堂里本就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混杂在潮湿泥土气里的血腥味，可越靠近后门，那股味道就越浓，宋归程鼻尖像被湿淋淋的血布裹着，血腥味直往他喉咙里钻。
孙志达也闻到了，但他不像宋归程感官那么敏锐，只是皱了皱眉。
两人脚步都下意识放轻了。
宋归程在后门门口停下，俯身探查，束在脑后的白色长发随着弯腰的动作垂落。
他先仔细观察了锁门的大锁，铁锁锈得发黑，表面坑坑洼洼，锁孔里积着厚厚的灰尘，没什么异常痕迹，显然许久没被正常打开过。
“锁没动过，”孙志达站在他身侧，双手抱臂，目光扫过后门周围的地面，声音低沉，“但你看底下。”
宋归程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后门底部的木板。木板边缘早已腐朽，布满虫蛀的小孔，而在靠近地面的位置，几道新鲜的划痕清晰可见。
这不是自然磨损的痕迹，更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外往内剐蹭出来的，划痕边缘连灰尘都没有，显然是最近才留下的。
宋归程指尖顺着划痕摸了摸，脑海里瞬间闪过昨晚听到的窸窣啃咬声。
门是锁死的，锁没被动过，那昨晚的声音是从里面传出来的？还是……什么东西没开门，从这底部的缝隙钻进去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宋归程的眉头就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后门底部的缝隙不足两指宽，人类绝无可能通过，但要不是人呢……
他深吸口气，循着那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挪动脚步，最终在后门右侧的地面停下。
血腥味到这里戛然而止，像是被什么东西截断了。
脚下是湿黏的泥土地，因为弄堂常年潮湿，泥土里还掺着些腐烂的落叶，踩上去软乎乎的，泥土可以掩盖的味道太多了，只要埋得够深，就能掩盖得干干净净。
宋归程蹲下身，凑近地面闻了闻，泥土的腥气、落叶的腐味，还有那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层层叠叠裹在一起，一股脑地侵袭他的嗅觉。
宋归程指尖捻起一小撮泥土，凑到鼻尖轻嗅。
浓烈的味道呛得他下意识偏了偏头，轻轻咳嗽了两声。可就这一下，他敏锐地捕捉到另一种味道，淡淡的、带着化学药剂特有的刺鼻感，藏在浓重的血腥味里，若有若无。
——是福尔马林。
和昨天在卫生所闻到的味道一模一样。
宋归程的指尖微微收紧，眉头微蹙，起身，用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手，一边想到昨晚时岁说的那两个字，挖心。
福尔马林、心脏标签……
宋归程道：“土里有福尔马林的味道……这副本恐怕和挖心脱不了干系。”
孙志达一下就明白了宋归程的意思，他捏紧手里防身的铁棍，语气有点沉：“谁挖心？为什么要挖心？况且，挖心干什么？治病？”
孙志达只能想到这种用途，这年代本就封建迷信盛行，况且副本里还有鬼怪这种东西，得病的居民挖个心续个命，这种操作听起来还挺正常。
宋归程点头：“可能是。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应该就能揭开副本真相了。”
孙志达沉思片刻：“整个弄堂都是这种泥土地，唯独一个地方不是。”
宋归程抬眼看向他，显然和他想到一起去了。
“陈墨昨天拍的祠堂，”孙志达指了指弄堂深处的方向，“那祠堂门口铺着青石地砖，干干净净的，连点杂草都被踩平了。”
“祠堂。”宋归程轻声重复了这两个字，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晨光落在他脸上，将他眼底的情绪掩得很好？
听到“祠堂”二字时，心里那点一探究竟的念想又清晰了几分，而福尔马林味、血腥味、后门的划痕，这些线索像散落在地上的珠子，似乎都在隐隐往祠堂的方向串联。
宋归程低头看了眼后门底部的划痕，又看了眼脚下的泥土地，忽然开口：“先去供销社里面看看那几个带符咒的木箱吧。”
孙志达点头：“好。”
两人转身往供销社前门走，宋归程走在后面，脚步顿了顿，回头又看了眼那片藏着秘密的泥土地。
湿黏的泥土安静地躺在那里，上面印着两人的脚印，可今早他们来的时候，没看到任何脚印。
……
宋归程和孙志达从供销社的前门进去，“吱呀”一声响在清晨的安静里格外清晰。
屋里的电灯拉亮后，昏黄的光线勉强铺满地面，照出货架上码放整齐的粗粮、罐头，还有角落里堆着的旧布料。
昨天孙志达几人收拾得规整，唯独屋中央带符咒的木箱没被人动过，孤零零地杵在那儿，和周围的整洁格格不入。
宋归程摸出**，这削铁如泥的**对付副本里的灵异东西也能派上用场。
他和孙志达一前一后，脚步放得极轻，鞋底踩在积着薄尘的地面上，只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木箱不止一个，堆叠在货架旁，最上面的一个明显更大些，表面贴满了黄纸符咒。
符咒边缘已经卷翘破损，有些地方被潮气浸得发暗，红墨水画的符文晕开，像干涸的血痕，明明没风，符咒却微微颤动，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孙志达停下脚步，手里的铁棍横在身前，目光落在那木箱上，侧头问宋归程：“你打算怎么开？”
他握着铁棍的手却微微用力，这木箱周围的空气似乎比别处更冷些。
宋归程走到木箱前，垂眸看着那些颤动的符咒，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直接开。”
孙志达没料到他这么说，反问：“直接开？”他以为总得做点措施。
宋归程的长发随着他转头的动作甩了甩：“总不能先念句‘如意如意，按我心意，快快显灵’？”
这句玩笑话让孙志达紧绷的肩膀松了些，他没接话，却往宋归程身侧挪了半步，显然是打算随时接应。
宋归程指尖捏住张符咒的边角，入手潮湿黏腻，一股寒意顺着掌心往上爬。
他动作小心地将符咒从木箱上揭下来，黄纸“嘶啦”一声被扯得变形，红符文在光线里晃了晃，像是在无声地抗议。
他接连揭下几张破损的符咒，木箱的木质纹理渐渐显露出来，是老松木，表面刻着几道模糊的纹路，像是某种简单的阵法。
等最后一张符咒被取下，宋归程握住木箱的铜锁扣，稍一用力，“咔哒”一声，锁扣应声而开。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扣住箱盖，缓缓往上抬。
就在箱盖掀开的瞬间，一股寒气猛地从木箱里窜出，像冰锥似的扎进骨头缝里。
紧接着，一道无形的罡风从箱内刮出，带着尖锐的呼啸，直直地冲着宋归程的面门扑来，那风里裹着浓重的怨气，像是有无数双冰冷的手要将他拖进黑暗里。
宋归程瞳孔微缩，下意识地侧身，手里的**已经横在身前，正要朝着罡风刺去。可他动作还没完全展开，身侧的孙志达已经先他一步动了。
只听“呼”的一声，孙志达手里的铁棍带着风声，擦着宋归程的脸颊，狠狠戳向他面前的空气。
铁棍穿过罡风的瞬间，明明没有任何碰撞的声音，宋归程却清晰地听到一声凄厉的尖叫，像是有什么东西被铁棍刺穿，那道罡风瞬间溃散，寒气也跟着淡了几分。
宋归程愣了愣，转头看向孙志达，他一直知道孙志达身手矫健，也推测过他的身份大概是个军人，却没想到这根看似普通的铁棍，居然能打散这种没实体的怨气。
不过转念一想，能走到A级副本的玩家，哪一个不是藏着底牌，孙志达的铁棍应该也经过系统强化，能专门克制这类灵异东西。
孙志达收回铁棍，眉头微蹙：“这箱子里的东西不简单，小心点。”
宋归程点头，目光重新落回木箱里。箱子里没有预想中的怪器、杂物，只有一张卷着的、泛黄的破损纸张，孤零零地躺在箱底。
他伸手将纸张小心取出，展开时，纸张边缘的碎渣簌簌掉落，露出上面画着的半个图案。
图案是用某种深色的颜料画的，颜色暗沉，像是混合了墨和血，在供销社昏黄的灯光下，竟透着点类似干涸血迹的暗红光泽。有些地方洇着淡淡的水渍，将边缘的图案晕得模糊，像蒙了层化不开的雾。
无数细小的光点散布在纸面上，大小不一，密疏不均，像打翻的碎钻，用极细的线条串联起来，勾勒出蜿蜒的轨迹，像是星轨在纸上游走。围绕着一处神殿运转，以三根断裂的石柱为主体，石柱的线条粗粝，能看出是古旧的圆形柱体，柱身上刻着模糊的纹路，只是大多被磨损，有些地方甚至和纸的破损处连在一起，分不清是图案本就残缺，还是纸张破损导致的残缺。
最左侧的石石柱后方，用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线条勾勒出殿宇的轮廓，只能看出是飞檐的形状，檐角微微上翘，却没有任何细节，像是被人仓促画就，又或是被岁月磨去了痕迹。
宋归程的指尖猛地顿住，呼吸也跟着一滞。
这图案的另一半，他见过很多次。
在「神息」副本拿到的那另外半张纸，在他无数次的午夜梦回，脑海中都会冒出那丝念头，还有半张纸在哪儿呢。
如今，剩下的半张就在他手里。
宋归程在脑海里把两张纸拼在一起，这应该是巫止神殿的图腾，是「永恒」规则的象征，代表着永恒的秩序与存续。
怎么会在这里？
宋归程的心跳莫名加快，指尖捏着纸张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纸张边缘被捏得发皱。
他垂眸看着那半个图案，昏暗的光线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有震惊，有疑惑，有酸涩，更多的是隐秘的期待。
孙志达见他许久没动静，轻声问：“这图案有问题？”
宋归程回过神，指尖轻轻抚平纸张上的褶皱，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温和，只是眼底深处还藏着未散的波澜：“有点眼熟。”
他没多说，将纸张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先收起来，说不定是重要线索。”
孙志达没追问，只是点了点头，目光扫过空了的木箱，又看向宋归程：“还有几个箱子，要不要一起打开看看？”
宋归程抬头，看向旁边的几个小木箱，摇了摇头：“先不用。这张纸已经够关键了，其他箱子等和大家汇合后再处理。”
他心里清楚，这半个图案的出现，已经让他找到了在这个副本里最想要的东西，应该也是揭开副本真相最关键的东西。
宋归程转身往门口走，脚步比来时快了些，口袋里的纸张贴着心口，像是带着巫止的气息，让他原本平静的心绪，彻底泛起了涟漪。
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去一趟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