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宇谲辰 第八章 怒!!!

时光荏苒,三年光阴便如梦碎湖畔的晨雾般悄然消散,只余下几缕轻痕落在记忆深处。昔日那个初入书院时,眉宇间尚带着几分青涩与懵懂的少年,如今已长成二十有一的挺拔青年。姬炎身姿如崖畔苍松,挺拔而遒劲,任风过衣袂翻飞,亦难撼其分毫;面容似中天朗月,俊朗清逸,鼻梁高挺,唇线分明,一双眼眸褪去了初时的局促,沉淀出与生俱来的坚毅,又因饱读诗书而添了几分温润的聪慧。行走在书院的青砖黛瓦间,他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潇洒磊落的气度,每逢廊下相遇,总引得不少女学子驻足侧目。

在西河书院潜心研学的这几百个日夜,姬炎从不敢有半分懈怠。于他而言,书院的藏书阁是无尽的宝藏,大先生公孙钺的教诲是引路的明灯,而自己,便是久旱逢甘霖的海绵,拼尽全力汲取着知识的养分。每日天未破晓,他便已立于晨露中的演武场,琢磨道法神通的精妙;待到日上三竿,又随先生坐于明心堂内,埋首于经史子集的浩瀚烟海——从皇朝的兴衰之理,到世间的有无之辩,先生们都毫无保留的倾囊相授。姬炎深知这份机遇来之不易,每当夜深人静,同窗皆已安睡,他仍独坐窗前,就着一盏孤灯复盘当日所学,时而蹙眉思索其中的真意,时而提笔批注书中的处世箴言。在他的勤奋与天赋交织下,这些学问渐渐化作了刻在骨血里的通透与沉稳。

本就天赋异禀的姬炎,道法神通更是一日千里,远超同侪。每逢演武之时,他只需凝神静气,周身便有莹白流光萦绕,时而如惊鸿掠影般迅捷,时而如泰山压顶般厚重,天地间的灵气似有灵智般汇聚于他掌心,化作一道道精妙绝伦的术法。那等超凡脱俗的风采,恰似夜空中最亮的星,不仅让西河书院的师生赞叹不已,更引得浩然书院与诡麓书院的女学子们频频侧目。每逢各院交流之日,总有身着素雅儒裙的少女,或借请教经义之名,或托切磋琴艺之由,远远地望向姬炎,眼底藏不住的爱慕与崇拜,如春日里悄然绽放的花苞,羞涩却真切。

可姬炎心中始终清明,从未被这些追捧与虚荣所扰。他深知自己背负的使命,于是,常常故意摆出一副洒脱不羁、豁达开朗的模样,与同窗玩笑嬉闹,或是独自在湖畔垂钓,宛如一阵无拘无束的清风,让人摸不透他的深浅。没人知晓,这看似玩世不恭的表象下,藏着一颗何等果敢冷酷的心。

也正是借着这份“随性”的伪装,两年来,姬炎不动声色地结识了三位来自不同书院的翘楚学子——浩然书院的轩鸢,擅使剑修之术,性格刚直不阿;诡麓书院的王羽,精通奇门遁甲,心思缜密如丝;还有同属西河书院的大师姐公孙婕妤。四人常常聚于梦碎湖畔,或隐于山中洞天,时而谈经论道,时而切磋技艺。

七日后,由西河、浩然、诡麓三家书院联袂举办的“圣贤会”便将在至圣山中拉开帷幕。三年一届的盛会,既是书院才俊切磋学问、展露锋芒的角斗场,亦是各书院比拼底蕴、争夺资源的无声战场。届时,儒家的辩难、兵家的交锋、法家的碰撞,将交织成一曲盛世华章,而能在其中拔得头筹者,自会进入人王殿。

姬炎望着往来穿梭的学子,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悬挂的墨玉令牌。令牌上刻着的“文武”二字,在夕阳下泛着冷光,说明他将代表西河书院参与此次角逐。在他心中,其实早已铺就了一张缜密如蛛网的计划。若能在圣贤会的武斗环节以“失手”为名,将轩氏族人斩杀,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葬天交办的任务。

接下来的几日,姬炎白日里,手持天乩剑,反复演练着《六合八荒》中的“剑,十三式”,剑风呼啸间,衣袂翻飞如蝶,每一招都打磨得愈发凌厉精准,直至汗水浸湿了儒衫;夜幕降临时,他便埋首于典籍之中,钻研各家论道的精妙,将可能遭遇的诘问与辩驳一一推演。每当精疲力竭之际,他便会想起娘亲的叮嘱与族人的背叛,心中便又燃起熊熊斗志。

然而,命运的轮盘总在不经意间偏离预设的轨迹。就在圣贤会前三日的晨议上,一场突如其来的惊涛骇浪,瞬间将姬炎两年的隐忍与谋划击得粉碎。

彼时,西河书院的议事堂内香烟缭绕,各位先生正围坐案前,商讨着参与圣贤会学子的出场顺序。姬炎则是立于下首,屏息凝神,等待着大先生公孙钺的宣布。就在此时,一道熟悉的身影掀帘而入,打破了堂内的肃穆。

来人正是公孙婕妤,她平日里总是一身月白儒裙,步履轻盈如春风拂柳,可今日却身着素色孝衣,裙摆上绣着的黑花被一层淡淡的哀愁笼罩。她脸色苍白如纸,往日清澈如溪的杏眼此刻红肿不堪。没等众人开口询问,她便“噗通”一声跪倒在父亲公孙钺面前,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爹爹,女儿有一事禀报——妹妹之死,并非意外,而是……而是姬炎所为!”

话音落下,议事堂内瞬间陷入死寂,连香烟的缭绕都似凝固了一般。姬炎浑身一僵,如遭雷击,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公孙婕妤,那个平日里待他如亲人、时常为他缝补衣衫、在他失意时温言劝慰的大师姐,此刻竟用一种混杂着悲痛与怨毒的目光盯着自己。他的脑海中轰然炸开,无数个念头纷**织:她为何要诬陷自己?蕊婷妹妹的死,分明就是有人故意为之,而自己又恰巧不在现场?难道这一切,是大师姐所为?无数个问号盘旋在心头,让他几乎窒息。

“大师姐,你怎能如此污蔑我?”姬炎放声嘶吼,可喉咙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只能发出沙哑的气音。

公孙婕妤没有理会姬炎,而是从袖中取出一条带着斑斑血渍的鹅黄色丝带。接着,她指出丝带来自于姬炎,正是妹妹公孙蕊婷之物。

“轰”的一声,议事堂彻底炸开了锅。各位先生纷纷交头接耳,目光冰冷,仿佛在审视一个十恶不赦的凶手。公孙钺的脸色由青转紫,他猛地一拍案几,案上的茶杯应声落地,碎裂的瓷片溅了一地。“姬炎!你可知罪?”他的声音如同惊雷,带着滔天的怒火与失望。

姬炎张了张嘴,想要解释那鹅黄色丝带,可看着公孙婕妤那副悲痛欲绝的模样,看着各位先生眼中的怀疑与鄙夷,所有的话语,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无力,任何辩解都是徒劳。

公孙钺在一阵急促的喘息后,沉声道:“即日起,剥夺姬炎学子身份,取消其参加圣贤会的资格,押入湖心地牢。”

这句话如同一块千钧巨石,狠狠砸在姬炎的心头。他只觉得天旋地转,两年来的刻苦钻研、连日来的精心筹备、心中那周密的计划……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化为泡影,一股难以言喻的不甘与愤怒涌上心头。

两名书院护卫押着姬炎,朝梦碎湖码头而去。与此同时,公孙婕妤对着姬炎胸口便是一掌,钻心的痛,让他差点倒下。

不久,拘押着姬炎的小船,划破平静的湖面,抵达湖心,护卫口诵法咒,湖水分开,露出一条湿滑的石阶,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气夹杂着腐臭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顺着石阶一路而行,来到一间牢房前,护卫粗暴地将姬炎一推而进。随即,那沉重,布满禁制符文的青铜门“哐当”一声关上,三道禁制波纹缓缓展开。

姬炎只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离,身躯不受控制地瘫坐在冰冷刺骨的地面上,后背紧紧贴着那潮湿阴冷的墙壁,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按住,动弹不得。他的眼神空洞而迷茫,直直地望着眼前那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牢房,仿佛灵魂都被这黑暗吸走,只留下一具空壳。

绝望如同汹涌澎湃的潮水,一波接着一波,无情地将姬炎彻底淹没。他的脑海中如电影般不断闪现过往的画面:娘亲临终时,那气若游丝却满含牵挂的嘱托,如同重锤一般,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他的心;族人背叛时,那一张张狰狞扭曲、狠辣无情的面孔,像锋利的刀刃,割得他鲜血淋漓;还有那近在咫尺、精心谋划的希望,如今却如梦幻泡影,转瞬即逝。

“难道就这样结束了吗?不!我不甘心啊!”姬炎嘴唇微微颤抖,喃喃自语,声音在寂静的牢房中回荡,显得格外凄凉。他的心中,不甘与愤恨如熊熊烈火般燃烧。他恨这天道如此不公,为何好人总是多磨难,恶人却能逍遥法外;他恨人心如此贪婪,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权势与利益,不惜出卖亲情、友情和良心;他恨自己如此无能,在这残酷的现实面前,连保护自己和身边人的能力都没有;他更恨这世间如此糜烂,仿佛被一层厚厚的阴霾笼罩,看不到一丝希望和光明。

就在这时,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如同一根尖锐的银针,直直地刺入他的心脏。姬炎眉头紧皱,痛苦地闷哼一声,不得不低下头查看。只见几行触目惊心的血字在胸口显现而出,那殷红的颜色,如同燃烧的火焰,刺痛着他的双眼。这血字正是先前公孙婕妤那一掌所造成,姬炎心中满是疑惑,眉头拧成了一个大大的疙瘩:“这一切,究竟为何?”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不得不强打起精神,认真审视自己胸口的这几行字,仿佛那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线索。

“为救师弟,不得不出此下策!”当姬炎看清血字的内容时,顿感一头雾水,心中犹如一团乱麻,百思不得其解。但他深知公孙婕妤的为人,她行事向来有分寸,如今这样反常的举动,一定有她不可告人的苦衷。想到这里,姬炎心中的疑惑稍稍减轻了一些,但更多的却是担忧和期待。

当月儿如一叶弯弯的小船,悠悠地挂在夜空中,洒下银白的光辉,给大地披上了一层神秘的薄纱。三个身穿夜行衣的矫捷身影,如同鬼魅一般,悄然出现在了梦碎湖畔。他们脚步轻盈,身姿敏捷,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云朵之上,不发出丝毫声响。这三人正是轩鸢、王羽与公孙婕妤,他们此行就是为救出被困地牢的姬炎。

地牢中,打斗声渐渐消失在地牢幽长的回廊里,只留下一片死寂。随着一阵沉闷的声响,青铜门缓缓开启,一道明亮的光线从门外**进来,照亮了姬炎那憔悴而苍白的脸庞。一个熟悉而又温柔的声音传来:“师弟,让你受苦了。”这声音如同春日里的暖阳,温暖了姬炎那冰冷的心;又似潺潺的溪流,滋润了他干涸的心田。

姬炎缓缓抬起头,看着斗篷下师姐公孙婕妤那秀美的脸庞,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动人。他的心中立刻涌起一股久违的暖流,仿佛在黑暗中迷失已久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

“现在,不是说话时,先离开此地。”轩鸢平静地说道,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

姬炎点了点头,强忍着身上的伤痛,跟随三人来到了至圣山中的圣人塚。这里阴森恐怖,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息,是被三家书院列为的禁地。

夜风格外清冽,篝火在暮色中如跳动的橘色精灵,火焰时而舒展时而蜷缩,将众人脸上的轮廓映照得忽明忽暗。那跳跃的光影里,每个人眉间都拧着化不开的凝重,连呼吸都似被无形的紧张攥住,唯有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姬炎静坐在篝火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目光落在跳动的火焰上。公孙婕妤的声音轻柔如月下流水,缓缓淌过耳畔,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千斤重量,让他原本平静的心湖骤然掀起惊涛骇浪。当真相如剥茧般层层展开时,他才恍然大悟,先前对公孙婕妤行为的疑惑,此刻尽数化作难以置信的震撼,又沉又闷。

原来那三年一届、被众人奉为盛典的圣贤会,背后竟藏着如此惊天秘密——它并非为选拔贤才而生,而是为开启人王殿,精心布下的局。而开启人王殿的钥匙,竟需一位血脉精纯如琼浆玉露、不染半分尘埃的弟子,以自身精血为祭,用生命去叩响那扇尘封的门。

更令人心惊的是,此次人王殿开启的时间,竟如命运早已写好的剧本,不偏不倚地落在了西河书院。而书院的先生们,早已知晓这一切,甚至早已选定了祭品——那个平日里总带着浅浅笑意、天真烂漫如春日桃花、纯净得像一片白雪的公孙蕊婷。

可命运偏是个爱捉弄人的顽皮孩童,总在不经意间,将世间的棋局搅得面目全非。谁也未曾料到,那般纯净美好的公孙蕊婷,竟会遭奸人暗算,如一朵尚未完全绽放的花苞,猝不及防地凋零,香消玉殒。

公孙蕊婷的离去,让西河书院的计划彻底打乱。先生们几经权衡,目光最终落在了姬炎身上——这个并非书院嫡系、却意外符合血脉要求的外姓弟子。他们以为这一切谋划得天衣无缝,却没料到,这番冰冷的算计,竟被恰巧路过的公孙婕妤,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中。

听到这里,姬炎放在膝上的手悄然攥紧。他想起公孙蕊婷往日的笑脸,想起先生们平日里温和的模样,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心头,连篝火的暖意,都无法驱散那份深入骨髓的凉。

东方天际刚泛起一抹极淡的鱼肚白,晨露凝在圣人塚的断碑残垣上,泛着冷冽的微光。正当姬炎、公孙婕妤、轩鸢与王羽四人收拾行囊,准备如晨雀分飞般各奔西东,将昨夜的凝重与惊悸暂抛身后时,一场淬着毒的变故,骤然如惊雷般炸响在寂静的晨雾中。

王羽,这个往日里总以折扇轻摇、言谈间满是温雅的男子,此刻却像被深渊恶鬼夺了魂。他眼底的温和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如饿狼般的贪婪与淬了冰的狠厉,连周身的气息都变得阴鸷刺骨。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他骤然发难——那只曾握过折扇的手,此刻竟如铁铸般坚硬,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如闪电穿云般直直洞穿了轩鸢的胸膛!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染红了轩鸢素色的衣衫,那刺目的红在晨雾中漫开,宛如一朵在黑暗里骤然绽放的血色曼珠,妖冶得令人心悸。轩鸢的身体软软倒下,眼中还残留着未散的惊愕,温热的血顺着王羽的指缝滴落。

“王兄!你……你这是为何?”公孙婕妤被这突如其来的惨剧惊得浑身发颤,那双素来清澈的眼眸此刻瞪得滚圆,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恐。她的惊呼声如同被惊起的夜枭啼鸣,尖锐地划破了晨雾笼罩的寂静,连声音都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她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凶徒,与往日里温和有礼的王羽重合。

王羽缓缓收回染血的手,指缝间还挂着暗红的血珠,目光却冷得像万年不化的寒冰,扫过众人时,仿佛连灵魂都要被冻结。他甚至没看一眼倒在地上的轩鸢,只是对着圣人塚深处,用一种近乎嘶吼的声音喊道:“都给我出来!随我一同擒下这杀人凶手——姬炎!”那声音裹着浓浓的阴寒,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召唤,每一个字都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意。

话音未落,圣人塚的阴影里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无数身着诡麓书院服饰的弟子如鬼魅般窜出。他们一个个面目狰狞,眼露凶光,仿佛是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恶鬼,手中握着的奇形宝具泛着幽蓝或暗紫的光晕,散发出令人脊背发凉的阴寒气息。这些人如涨潮的海水般涌来,瞬间将姬炎与公孙婕妤围在中央,层层叠叠的人影与宝具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连一丝突围的缝隙都未曾留下。

姬炎没想到王羽不仅早有预谋,还带来了这么多帮手,显然是要将自己置于死地。

王羽的目光扫过被围的两人,最终落在公孙婕妤身上时,那冰寒的眼神竟稍缓了几分,却依旧裹着算计的阴冷。他对着身边的弟子们阴恻恻地说道:“家父有令,公孙妹妹身份特殊,切莫伤她分毫,今日只需擒杀姬炎一人即可。”那声音像毒蛇吐信般黏腻,说完,他的眼底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姬炎被宝具重创、人头落地的惨状,连呼吸都透着几分即将得手的快意。

公孙婕妤听得心头一沉,为姬炎的处境担忧。她下意识地往姬炎身边靠了靠,目光却倔强地迎向王羽,满是愤怒。

晨雾尚未散尽,圣人塚的断碑残垣间弥漫着血腥气,姬炎与公孙婕妤背靠背而立,肩背相抵的触感既是支撑,亦是彼此绝境中的暖意。两人周身的空气仿佛都因紧绷的神经而凝固,眼底翻涌的愤怒不再是单薄的情绪,而是掺着被背叛的寒凉、对轩鸢之死的痛惜,以及对眼前困局的不甘——那些诡麓书院弟子手中宝具泛着的幽光,像无数双窥伺的眼睛,将生存的缝隙一点点挤压。

姬炎手握天乩剑,声音低沉得如同晨雾里滚动的惊雷,沉稳之下藏着不容错辨的决绝:“师姐,这阵仗,师弟今日怕是九死一生了。他们既不敢伤你分毫,你便速离去。”话出口时,他刻意避开了公孙婕妤的目光,怕看见她眼中的执拗。

“不!”公孙婕妤的声音斩钉截铁,几乎是在姬炎话音未落时便脱口而出。她微微侧头,目光撞进姬炎刻意闪躲的眼底,那眼神亮得惊人,宛如暗夜中冲破乌云的星辰,满是不容动摇的坚定。她攥紧了手中长鞭的鞭柄,温柔的说道:“做师姐的,怎会在师弟危难时独自逃生?你若要战,我便舍命陪你!”

姬炎听得心头一热,眼眶竟有些发涩。他何尝不知师姐的性子,可正因为知晓,才更不愿她涉险——这分明是王羽为自己设下的死局,他怎忍心让无辜的师姐陪葬?焦急如藤蔓般缠上心头,他忍不住再次劝道:“师姐,你这又是何必?他们的目标是我。”

“师弟!”公孙婕妤打断他的话,声音里添了几分坚定,“我心意已决,多说无益!今日我们便一同杀出去,要么同生,要么同死!”话音未落,她猛地旋身,手臂一扬,手中长鞭如觉醒的蛟龙般窜出,鞭梢带着破风的锐响,在空中划出几道凌厉的银弧,直取离得最近的两名诡麓书院弟子!那长鞭仿佛带着她所有的愤怒与决绝,每一次挥舞都裹挟着破釜沉舟的气势。

一场惊心动魄的血战,就此在圣人塚的残垣间爆发。

姬炎见师姐已然动手,也不再犹豫,剑光如寒星破夜,瞬间刺穿了一名扑来弟子的咽喉。他与公孙婕妤如同两头被逼至绝境的猛虎,一个剑势凌厉如惊雷,一个鞭法灵动似游龙,在层层围堵的敌人中撕开一道缺口。鲜血飞溅而起,有的溅在断碑上,有的洒在坟茔上,更有的染透了两人的衣衫,宛如一朵朵绝望却倔强的花。

不知厮杀了多久,姬炎的身体被宝具划出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他浑身是伤,每一次挥剑都牵扯着伤口,可手中的剑却依旧稳如磐石,剑刃上滴落的鲜血,仿佛是他不屈意志的象征。

终于,当姬炎劈碎最后一名挡路弟子的宝具,将剑刃抵在对方咽喉时,却猛地顿住——环顾四周,尸横遍野,诡麓书院的弟子倒了一地,可方才还在叫嚣的王羽,以及始终与他并肩作战的公孙婕妤,竟都没了踪影。他立于尸山血海之中,宛如一座屹立不倒的孤峰,晨风吹起他染血的衣袍,却吹不散他眼底的惊惶:师姐去哪了?

倏然间,一阵狂暴的打斗声从坟茔深处炸响,似万千惊雷在地底翻滚,沉闷的撞击声混着兵刃交鸣的锐响,顺着潮湿的空气钻进姬炎耳中。他心尖猛地一揪,方才厮杀后的疲惫瞬间被揪成尖锐的不安——那方向,分明是师姐方才追去的路径!

姬炎周身的血液骤然沸腾,眼底仅剩滔天的焦灼与愤怒,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脚掌在石块上狠狠一踏,溅起碎石纷飞,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朝着声响处狂奔。风在耳边呼啸,胸腔里的心跳快得几乎要撞碎肋骨,他不敢想、却又控制不住地浮现出无数可怕的画面,每一个念头都像刀子般割着他的神经。

可当姬炎跌跌撞撞冲进那片残破的坟塚时,眼前的景象还是让他如遭雷击,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只见公孙婕妤软软地靠在墓碑上,胸口处插着一杆泛着冷光的长枪,那长枪深深嵌入血肉,断裂的筋骨隐约可见,滚烫的鲜血顺着长枪的缝隙汩汩涌出,像断线的红珠般滴落,很快便浸透了她素色的衣衫,在身下积成一滩刺目的血洼。而不远处的地面上,王羽的头颅被长鞭死死缠绕,发丝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上,双目圆睁,早已没了气息,像个被丢弃的破碎玩偶。

“师姐——!”

姬炎的嘶吼卡在喉咙里,化作破碎的呜咽。他踉跄着飞奔过去,一把将公孙婕妤软倒的身体搂进怀里,入手的温度渐渐发凉,唯有胸口的鲜血还带着灼热的温度,烫得他指尖发麻。泪水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像决堤的洪水般冲刷过他染血的脸颊,砸在公孙婕妤的衣衫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姬炎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铺天盖地的自责瞬间将他淹没——若他刚才没有犹豫,若他能快一步跟上来,师姐是不是就不会落得这般下场?是他,是他没能护住师姐,是他亲手将她推入了死亡的深渊!

“师姐……值得吗……”姬炎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裹着无尽的哀伤与绝望,他紧紧抱着公孙婕妤,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却又怕稍一用力就碰碎了她。

公孙婕妤的睫毛微微颤动,疲惫的美眸缓缓睁开,浑浊的视线落在姬炎脸上时,却渐渐染上了一丝眷恋的柔光。她费力地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姬炎脸颊的泪痕,嘴角牵起一抹虚弱却温柔的笑:“师……师弟,莫怕……”她的声音细若游丝,每说一个字都要耗尽全身力气,“好好……活下去……师姐……先走了……”

那眼神里盛满了不舍,像春日里最后的暖阳,要将所有的温柔都刻进姬炎的眼底。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的手无力地垂落,美眸彻底闭上,脸上的笑容还未消散,却已没了半分生机——那曾如盛放芍药般明艳的容颜,此刻宛如凋零的花瓣,永远地失去了光彩。

“师姐!师姐——!”

姬炎抱着公孙婕妤冰冷的尸身,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长鸣,那声音像孤狼在绝境中的哀嚎,凄厉得让周遭的空气都为之震颤,一遍遍回荡在圣人塚的残垣断壁间,却再也换不回师姐的身影。他浑身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干,抱着公孙婕妤缓缓瘫倒在地,泪水汹涌而出。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晨雾散尽,阳光透过墓室的破洞照进来,姬炎才颤抖着起身,小心翼翼地将公孙婕妤的尸身安葬在一棵柳树下。他跪坐在坟前,指尖轻轻拂过新土,眼底的悲痛渐渐凝结成冰冷的恨意。

起身走到王羽的头颅旁,姬炎的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那火焰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吞噬。他抬起脚,狠狠踩在那颗头颅上,骨骼碎裂的声音格外刺耳。一下、又一下,他仿佛要将所有的仇恨、所有的痛苦都发泄在这颗头颅上,直到脚下血肉模糊,方才停下,胸口因剧烈的喘息而起伏。

姬炎弯腰捡起地上的长鞭,鞭身还残留着公孙婕妤手心的温度,那熟悉的触感让他心尖一阵刺痛,眼眶又忍不住发热。他轻轻摩挲着鞭身,仿佛还能感受到师姐挥舞它时的决绝。

随后,姬炎拖着沉重的脚步找到轩鸢的尸体,看着那张早已失去生机的脸,愧疚再次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知道,轩鸢的死,他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他缓缓拔出佩剑,剑光闪过,尸首分家。他小心翼翼地捡起轩鸢的头颅,用干净的布条仔细包裹好,放进储物袋中。

“诡麓书院——”姬炎猛地抬头,眼中的恨意如实质般凝结,他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与泪,“我姬炎,对天起誓!今日之仇,今日之痛,将来定要你们百倍、千倍偿还!”那声音如同惊雷般在天地间回荡,穿透了圣人塚的死寂,宣告着他心中又多了块,再也无法愈合的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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