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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柳青的去留
王家小少爷在年集上被当街绑票,又被一个神秘的壮士闪救回,这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清河镇。
当捕快们从那间破柴房里,将五个像死狗一样瘫在地上的绑匪拖出来时,整个镇子都轰动了。
经过连夜审问,这伙人的身份也水落石出。
果真是流窜多地犯案累累的江洋大盗,手上沾着不止一条人命。
他们本想在清河镇捞一笔就走,却没想到栽在了这里。
一时间,清河镇这个终年没什么大事的安逸小地方,彻底炸开了锅。
百姓们议论纷纷,既后怕又庆幸,而柳青这个名字,也伴随着各种添油加醋的传奇描述,成了镇上家喻户晓的英雄。
王安柳抱着失而复得的儿子,后怕得浑身发抖。
王辩这次是真的吓坏了,回到家后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死死地抓着周青川的衣角不肯松手。
周青川由着他抓着,小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在复盘着今日的惊魂一刻。
若不是柳青及时赶到,刀疤脸那句威胁绝不是一句空话。
为了感谢柳青,王安柳当即包下了镇上最好的酒楼大摆筵席。
不仅王家几位主事的人都到了,他还请来了镇上的几位乡绅名流作陪,场面办得极为隆重。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王安柳亲自端着酒杯,站起身,满脸感激地对坐在主客位上的柳青说道:“柳壮士,今日若不是你,我王安柳这辈子都不知道该怎么活了!”
“辩儿是我唯一的根苗,你救了他,就是救了我王家满门的命!”
他说着,眼圈都红了,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哽咽。
“这杯酒我敬你,从今往后,你柳壮士就是我王安柳的恩人,是我王家最尊贵的客人!”
“但凡有任何差遣,我王家上下,绝无二话!”
柳青连忙起身,双手托住王安柳的酒杯,神色坦然地说道:“王员外言重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
王安柳感慨万千,放下酒杯对身后的王福使了个眼色。
王福立刻会意,恭恭敬敬地捧上一个厚厚的红绸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朱红色大红包,一看就分量十足。
“柳壮士,我知道大恩不言谢,金银俗物也难报壮士恩情的万一。”
王安柳诚恳地说道。
“但这点小小的心意,还请壮士务必收下,日后壮士若是在清河镇安家,这宅子田产,我王安柳全都包了!”
这手笔不可谓不大。
在座的乡绅们都暗暗点头,王家这次是真下了血本。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柳青看着那厚厚的红包,却只是微微一笑,伸手将托盘推了回去。
“王员外,你的心意我领了。”
他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但这钱我不能收。”
“为何?”王安柳一愣。
“在下出手,并非为财。”
柳青朗声说道。
“若是为了钱财才去救人,那在下与那些绑匪又有何异?”
“不过是一个用刀抢,一个用恩报来换罢了,此举非我所为。”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众人看着柳青那张周正坦荡的脸,再听着这番掷地有声的话,一时间都有些失语。
在这利来利往的世道,视金钱如粪土的人,他们只在说书先生的故事里听过。
今日亲眼见到,只觉得这柳青的身影瞬间高大了数倍。
“说得好!”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乡绅抚掌赞叹。
“柳义士高风亮节,真有豪侠之风范!”
“是啊,不仅有万夫不当之勇,更有这般心胸气度,当真是文武全才人中龙凤!”
赞誉之声此起彼伏。
王安柳看着柳青,眼中的敬意更浓了。
他知道,眼前这个人,绝非池中之物。
这样的人物,只能结交,不能用金钱去侮辱。
他挥手让王福退下,再次举杯道:“是在下唐突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柳义士的风骨,我万分钦佩,既如此便不再强求。”
“不知柳义士家在何方?来我清河镇,可是访亲探友?”
提到家乡,柳青眼中那爽朗的光芒微微黯淡了几分。
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不瞒王员外,在下并非本地人,老家在南边数百里外的安州府。”
“只是前些年老家遭了洪灾,大水冲毁了家园,家人也都不幸离世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化不开的悲伤。
“在下侥幸活了下来,辗转得知在清河镇尚有一位远房的表叔,便想着前来投靠。”
他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没想到,来了之后四处打听才发现,那位表叔早在两年前便已病故了。”
酒楼里的喧闹声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众人脸上的笑容都收敛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同情和惋惜。
谁也没想到,这位英雄竟有如此凄凉的身世。
周青川心中也是颇为感慨。
世事无常,命途多舛。
他自己何尝不是如此,一觉醒来,换了人间,为了给父亲治病,七岁便要卖身求生。
而眼前的柳青,更是家破人亡,了无牵挂。
若不是他,自己和王辩今日恐怕真的会出事,甚至自己会先一步被那些绑匪撕票。
这份恩情,必须得报。
而且要用一种他能接受的方式来报。
周青川看了一眼身边明显对柳青充满了崇拜之情,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人家看的王辩。
又看了看旁边正为柳青的遭遇而扼腕叹息,一脸遗憾的王安柳。
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他轻轻放下筷子,拉了拉王安柳的衣袖。
王安柳正沉浸在同情的情绪中,感觉到袖子被拉动,低头一看,是周青川。
“怎么了?”他放低声音问道。
周青川抬起头,用一种符合他年龄的天真语气。
小声说道:“老爷,我听您说,过完年要送小少爷去县里的学堂念书,对吗?”
“是啊。”王安柳点点头,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这个。
“可是。”
周青川看了一眼王辩,又看了一眼柳青。
“学堂里的先生一个人要教那么多学生,肯定顾不过来,小少爷他坐不住的。”
王辩一听,小脸顿时一垮,刚想反驳,却又觉得周青川说的好像是实话,只能气鼓鼓地闭上了嘴。
王安柳闻言,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
这确实是他一直担心的问题。
儿子顽劣,送去学堂,若是先生管教不严,怕是学不到东西。
可若是管教太严,又怕儿子吃苦受罪。
一对一的教导,自然是最好的,可要是能请到先生,就不用办学堂了。
周青川见王安柳的神情有所松动,便趁热打铁。
他伸出小手指了指柳青,用一种充满希冀和崇拜的童音说道:“老爷,柳先生他这么厉害,又是读书人,懂得那么多大道理,还会那么厉害的功夫。”
“您看,能不能请柳先生留下来,做小少爷的先生啊?”
这番话让王安柳眼前一亮!
对啊!
他猛地看向柳青,眼睛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亮。
首先,柳青学识不凡,谈吐气度远超寻常儒生,教导辩儿绰绰有余。
其次,他武艺高强,今日之事便可见一斑,有他跟在辩儿身边,安全问题便再也无需担忧。
最关键的是,王安柳看得分明,自己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儿子,此刻看着柳青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敬畏和崇拜!
顽劣的孩童,最是慕强。
寻常的文弱先生,根本压不住他。
可柳青不同!
他文能讲理,武能降魔,简直是为自己儿子量身定做的完美先生!
王安柳越想越激动,这简直是瞌睡送来了枕头,是上天赐给王家的机缘!
他再也坐不住了,当即离席,走到柳青面前,郑重其事地深深一揖。
“柳先生,方才是在下愚钝了!”
王安柳语气恳切到了极点。
“我儿王辩,顽劣不堪,正缺一位如先生这般的良师加以引导。”
“安柳在此,诚心诚意地恳请先生能留在我王家,担任小儿的西席先生!”
“至于束脩,一切都由先生开口,只求先生莫要推辞!”
柳青也愣住了。
他没想到,这个七岁的孩子,三言两语之间,就为他铺好了这样一条路。
一股暖流,在他孤寂已久的心中缓缓流淌。
他本是浮萍,四海无家。
如今,却有人如此郑重地为他提供一个安身立命之所,一份受人尊敬的差事。
他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他扶起王安柳,同样郑重地回了一礼。
“员外厚爱,柳青愧不敢当。”
“承蒙员外和小少爷不弃,柳青愿为西席,尽我所能教导小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