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押解车的轮胎碾过仓库门前的碎石，发出沉闷的声响。郑宇轩坐在后座右侧，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对面角落里的孙强。手铐的金属链被固定在座椅下方的钢环上，孙强的右臂垂着，左肩包扎的纱布边缘渗出暗红。他的头微微低着，像是在闭目养神，但眼皮下的眼球始终在轻微转动。
郑宇轩的右手搭在枪套上，拇指卡在扣盖边缘。车内灯光昏黄，映得他下颌线条紧绷。副驾驶的赵亮靠在座椅上，额头缠着的纱布已经泛黄，血迹从边缘渗出一小片。他没说话，只是偶尔抬眼扫视后视镜。
车队驶出城区，进入城郊主干道。两辆警车前后护卫，无线电里传来各小组的例行报点。一切安静得反常。
十字路口的红灯亮起，第一辆引导车减速停下。押解车紧随其后，刚停稳，一辆无牌电动三轮车从右侧小巷猛然冲出，直接撞上引导车左后轮。金属刮擦声刺耳响起，引导车驾驶员猛打方向，车身侧滑，撞上隔离栏。
押解车司机立即踩下刹车。惯性让车内所有人前倾。就在这一瞬，孙强猛地抬头，右臂一抖——手铐链扣竟从座椅钢环中脱出。他左肩发力，整个人撞向车门把手，用肩膀猛顶两下，车门弹开。
“拦住他！”郑宇轩吼声未落，孙强已翻出车外，踉跄两步，直奔桥栏。
赵亮挣扎着去拉车门，但防弹衣的肩带被血浸湿，动作迟缓。郑宇轩一脚踹开车门，跃下车身，冲向桥边。孙强翻过护栏，纵身跳下。落水声极轻，几乎被夜风吞没。
“封锁桥面！无人机升空！”郑宇轩冲着通讯器低吼，随即沿着台阶冲下桥底。桥下是干涸的河床，布满碎石与杂草。他打开战术手电，光束扫过地面，发现一串湿漉漉的脚印，延伸进草丛深处。
五分钟后，无人机热成像扫描结束。画面中无任何生命信号。
郑宇轩站在河床中央，手电光停在一滩暗色血迹上。他蹲下，指尖轻轻触碰，黏稠尚未完全凝固。他盯着那抹红，没有起身。刚才在仓库里，他亲手确认恒温箱温度正常，指尖感受到的是金属外壳的微温。而现在，他指尖沾的是逃犯的血。
他站起身，下令封锁周边三公里，调取沿途监控，启动红色通缉令。声音平稳，却像从一口深井里传出，没有回响。
警车陆续返回现场。队员们沉默地收整装备。赵亮坐在第一辆警车的引擎盖上，手指无意识地按着额头伤口。一名年轻队员低声问：“我们……是不是失败了？”
没人回答。夜风穿过桥洞，卷起几张废纸。
郑宇轩走回押解车，从胸前口袋掏出钢笔，又缓缓放了回去。笔身冰凉，他摩挲的动作停在半途。他转身走向恒温箱停放区，箱体静置在警戒线内，封条完好，温度显示正常。他俯身看了片刻，低声说：“孩子还在，但我们没抓住他。”
赵亮从引擎盖上滑下来，脚步不稳地走向押解车。他拉开后车门，仔细检查座椅缝隙。血迹已经干涸，布料纤维间藏着细小的碎屑。他的手指在副驾驶座边缘摸索，突然停住。
一枚纽扣卡在座椅夹缝里，深灰色，边缘有磨损，表面沾着血迹。
他抠出纽扣，翻过来，背面刻着模糊的字母“S.Q.”。他盯着看了几秒，走向郑宇轩，将纽扣递过去。
“他还流着血……走不远。”赵亮声音沙哑，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郑宇轩接过纽扣，指腹在边缘来回摩挲。血迹已经发硬，但金属表面仍残留一丝温热——不是来自体温，而是被体温捂过的余温。他抬头看向桥下方向，河床空荡，草丛静止。
赵亮站在他身侧，一只手撑着膝盖，呼吸略显沉重。他的警服袖口沾着泥灰，指尖还在微微发抖。
郑宇轩将纽扣握紧，掌心贴住大腿外侧。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下令追查。他的目光落在恒温箱的封条上，那条细小的塑料带微微颤动，像是被风掀动。
赵亮忽然抬手，指向桥底东侧的一处排水口。那里堆着几块松动的水泥板，边缘的泥土有新鲜刮痕。
郑宇轩迈步向前，脚步踩在碎石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他走到排水口前，蹲下，用手电照进去。通道内壁有拖拽的痕迹，地面积水边缘，半截断裂的手铐链静静躺在泥水中。
他伸手取出链条，铁环扭曲，一端还连着铐环，另一端断裂处参差不齐。他站起身，将链条与纽扣并列放在掌心。
赵亮喘了口气，扶着排水口边缘站直身体。他的视线落在郑宇轩的手上，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郑宇轩合拢手掌，金属与血迹被完全包裹。他转身朝警车走去，步伐稳定，但肩线比之前低了几分。
赵亮跟在后面，脚步拖沓。他的右手一直按在伤口上，指缝间又渗出一点血。
警车引擎启动，灯光划破夜色。恒温箱被抬上车，封条在灯光下泛着微光。
郑宇轩坐进副驾驶，纽扣放在仪表盘上，正对着前方道路。他没有系安全带，左手搭在车窗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车队缓缓驶离桥区。后视镜里，那滩血迹逐渐被夜色吞没。
赵亮坐在后座，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有一道未愈的划伤，血迹与纽扣上的颜色几乎一样。
郑宇轩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落在前方空旷的路面上。他的手指慢慢松开，又收紧，像是在反复确认某样东西的存在。
车队拐过弯道，驶向市区。远处天际泛起灰白，黎明将至。
赵亮忽然开口：“他跳下去的时候……是不是早就算好了？”
郑宇轩没有回答。他的视线落在仪表盘上的纽扣，血迹在晨光中显得更加暗沉。
赵亮靠在座椅上，呼吸渐渐平稳。他的眼睛还睁着，但目光已经失焦。
郑宇轩抬起手，将纽扣放进胸前口袋，紧贴钢笔的位置。
警车驶过最后一个路口，市局大楼的轮廓出现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