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急之下,侥幸而已。”陈福禄谦逊道,目光扫过周围一片狼藉的战场和正在清理战场的士兵,“王女,此地不宜久留,应尽快肃清残敌,稳定防务,救治伤员。”
“嗯。”张媛媛点头,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开始下达一系列命令,声音再次变得清晰果断,“清点战损!救治伤员!扑灭余火!加固营防!斥候向外放出十里,警惕胡虏溃兵反扑或援军到来!”
她的命令有条不紊,军队迅速从胜利的狂热中冷静下来,高效地执行着指令。
陈福禄暗自松了口气,也主动参与到救治工作中。
他看到一名年轻的赤帻军士兵被长矛刺穿了大腿,正痛苦地呻吟,鲜血汩汩流出。
于是立刻蹲下身,撕下自己内衬相对干净的布条,用力扎紧伤口上方止血,得益于现代战伤救护训练,他的动作熟练而稳定,同时对旁边有些慌乱的新兵吼道:“愣着干什么!去找医官!”
他的冷静和有效动作感染了周围的人,更多的士兵开始自发地救助同伴。
张媛媛在不远处指挥着,目光却时不时地飘向那个忙碌的身影。
看着他毫不嫌弃地跪在血污中为普通士兵包扎,看着他沉静指挥的模样,心中那股异样的情愫愈发清晰。
这个男子,与她见过的所有文人武将都不同,神秘、能文能武,却又有一种难得的仁心与务实。
不远处,司马彦凭借极佳的目力,清晰地看到了土台下发生的一切。
陈福禄那惊艳的一箭,王女亲自为其处理伤口的亲密举动,以及现在陈福禄在赤帻军中似乎如鱼得水的样子……
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拳头紧紧攥起,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好一个陈福禄!
才去了多久?竟然就得到了那位“王女”如此青睐?!
还亲手为他治伤?!
他司马彦拼死拼活,到现在还是个曲部军侯丞,他陈福禄倒好,这是要成了人家裙下之臣了?!
他原本对陈福禄的倚重和欣赏,在此刻迅速变质。
“二当家的,我们……”身旁的王队率也看到了些端倪,迟疑地开口。
“回去!”司马彦声音中带着压抑的怒火,“传令,所有人撤兵回堡!”
他最后阴鸷地看了一眼山下那片混乱的营地,转身头也不回地下山而去。
陈福禄啊陈福禄,你最好还记得你是谁的人!
山下营中,陈福禄对此一无所知。
他刚帮一名伤员止住血,直起身,轻轻吁了口气,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肩膀。
连续的精神紧绷和体力消耗,让他也感到一丝疲惫。
就在这时,一名侍女端着一個木碗走来,碗里是刚烧开还冒着热气的温水:“陈总管,喝口水吧。王女吩咐的。”
陈福禄愣了一下,接过木碗。
温热的触感透过粗糙的碗壁传来。
他抬头望去,只见张媛媛正在不远处询问伤员情况,似乎并未看向这边,但那细微的关切却已送达。
他心中微微一暖,低声道:“多谢王女,有劳姑娘。”
温水入喉,缓解了干渴。
战场初步清理完毕,战果和损失也粗略统计出来。
此战击溃胡兵超过两千,缴获大批物资,可谓一场大胜。
但赤帻军自身伤亡也接近千人,可谓惨胜。
张媛媛召集众将进行战后商议,陈福禄作为“客将”也被邀请列席。
帐内气氛比之前缓和了许多,诸位将领看向陈福禄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尊重和好奇。
“此战虽胜,然我军伤亡不小,亟需休整。且圉县方向是否还有胡人援军,尚未可知。”
张媛媛总结道,目光扫过众人,“陈总管,你久在此地,可知附近可有稳妥之地,供我军休整数日,并安置百姓?”
所有目光再次聚焦陈福禄。
陈福禄心中一动,知道机会来了。
他沉吟片刻,道:“回王女,由此向东南方向约三十里,便是陈家堡。此地墙高壑深,易守难攻,且……且目前正由司马侯丞率残部驻守。若王女不弃,可移师彼处。”
他终于顺势提出了引荐司马彦和陈家堡的计划。
张媛媛闻言,秀眉微挑:“如此甚好!”
她正愁大军疲惫,无处可依,若能有一处现成的堡垒休整,自是求之不得。
“好!传令下去,休整一夜,明日拂晓,拔营前往陈家堡!”张媛媛果断下令。
翌日拂晓,霜寒露重。
赤帻军拔营启程,带着缴获的物资和伤亡将士,以及近两万疲惫却眼含希望的百姓,缓缓向东南方向的陈家堡移动。
经过一夜休整,军队秩序井然了许多,但大战后的痕迹依旧明显。
士兵们沉默地行军,许多人身带轻伤,包扎的白布在晨风中格外刺目。
陈福禄骑着一匹从胡人那里缴获的战马,行走在中军靠前的位置,位于张媛媛的仪仗不远处。
脸颊上贴着张媛媛所赠药膏,清凉感持续渗入皮肤,缓解着那细微的刺痛,也仿佛不断提醒着他昨日那短暂而亲昵的接触。
张媛媛依旧一身银甲,端坐于马上,身姿挺拔,指挥若定,不断有斥候和传令兵来往汇报。
但她的目光,总会若有若无地扫过前方陈福禄得背影。
行军路途枯燥而漫长。
午时,队伍在一片枯树林旁短暂休息。
陈福禄下马,检查了一下马鞍的束带,又拿出水囊喝水。
清水冰凉,划过喉咙,稍稍驱散了行军的燥渴。
他靠在一棵枯树下,闭上眼,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细微的脚步声靠近。
他睁开眼,看到张媛媛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锦囊。
晨光透过枯枝,在她精致的侧脸和银甲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减弱了几分沙场的锐利,多了几分少女的清丽。
“陈总管,”她声音不高,递过锦囊,“看你气色不佳。这里面是些参片和提神的药材,含一片或许会好些。”
她的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陈福禄的手掌,微凉而柔软,与他掌心因握缰绳而磨出的薄茧形成鲜明对比。
陈福禄微微一怔,接过锦囊。
锦囊用料考究,绣着简单的云纹,触手细腻,还带着一丝她身上特有的淡淡馨香。
“多谢王女挂念。”他心中泛起微澜,这份细致的关怀有点唐突。
这妹子很不对劲!
“不必多礼。”张媛媛目光移向别处,看似随意地问道,“昨夜……休息得可好?伤口还疼吗?”
陈福禄:?
这么关心我?妹子,你绝对不对劲!
“托王女的福,已无大碍。”陈福禄答道,两人之间陷入一种微妙的沉默,只有风吹过枯枝的呜咽声和远处人马行动的嘈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