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陆世恒眼中的惊恐与不甘,在刹那间尽数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入绝境的、亡命徒般的癫狂!
【输了,也要拉着这小皇帝同归于尽!】
电光石火间,他宽大的袖袍猛地一抖,一道乌光乍现!
那是一支早已上好弦的军用手弩,小巧,淬毒,致命!
趁着所有人还臣服于“神罚”的巨大震慑之中,心神未定。
陆世恒抬起了手,将那泛着幽蓝光泽的弩箭,对准了高台之上,那个宛如神明般的身影!
“萧临!”
他喉咙里挤出的嘶吼,声带撕裂,带着血的腥气。
“黄口小儿,给老夫陪葬!”
“咻——!”
弩箭离弦!
如一条吐信的毒蛇,撕裂空气,带着死亡的尖啸,射向萧临的心口!
距离太近了!也太快了!
快到所有人的思维都无法跟上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快到所有人的瞳孔里,都只剩下那一道致命的黑色流光!
完了。
所有人的脑海中,都只剩下这两个字。
那位刚刚展现了神迹、宛如天神下凡的年轻帝王,终究还是要陨落在这最卑劣的偷袭之下。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凝固。
然而,就在那支弩箭即将触及明黄祭服的前一瞬。
一道始终侍立在龙驾之侧、沉默如山的身影,动了。
沈昭!
他没有思考,甚至没有看清弩箭的轨迹。
那是一种比思想更快的本能,是刻在骨子里的忠诚与承诺。
他如同一头矫健的猎豹,从侧方猛地扑出,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决绝地、义无反顾地,挡在了萧临的面前!
“噗嗤——!”
利刃入肉的闷响,干脆而恐怖。
那支足以洞穿金石的弩箭,深深地、狠狠地刺入了他的左侧肩胛骨,箭头几乎从后背透出。
一道血箭射出,滚烫的液体瞬间浸透了他的甲胄。
一朵刺目的血色之花,在众目睽睽之下,凄厉地绽放。
“唔……”
沈昭发出一声压抑至极的闷哼,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可双脚却像在汉白玉地砖上生了根,纹丝不动!
他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自己的伤口。
在用身体接住这一箭的同时,他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如同一只烙铁铸成的铁钳,死死地、不顾一切地抓住了镇国公持弩的手腕!
剧痛与失血让他浑身颤抖,可他的心声,却平静而滚烫,穿透了喧嚣与死亡,清晰地响起。
【顾小姐,我护住他了……】
……
远处的偏殿内。
顾云溪正靠在软榻上,看似闭目养神。
一名影卫的身形在殿内突然出现,单膝跪地,声音因竭力压制着震惊而显得低沉嘶哑:“主子!镇国公行刺!沈二公子他……”
话音未落,那句心声,精准地刺入顾云溪的心海。
【顾小姐,我护住他了……】
她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猛然攥紧。
但她再睁开眼时,眸光已重归冰冷。
她没有起身,甚至连坐姿都未曾改变,只是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透着一股非人的冷酷。
“执行第二套方案。”
“封锁所有出口,一只蚊子,都不许放出去!”
……
祭天高台之上。
萧临看着挡在自己身前,鲜血淋漓却依旧死战不退的沈昭,再看着状若疯魔的镇国公,他眼中那层伪装的温和,如同烈火烧灼的薄冰,瞬间碎裂、蒸发。
剩下的,只有滔天的、足以焚尽天地的杀意。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锵——!”
一声清越的龙吟,响彻天际!
萧临抽出了腰间那柄象征天子之尊的佩剑。
剑光一闪,快得只剩一道残影。
镇国公的惨叫甚至慢了半拍,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握弩的手腕处,喷出一道血线。
断手与手弩一并落下,在汉白玉的台阶上翻滚着,喷洒出一道扇形的血迹。
血腥,残忍,决绝!
全场静止。
所有人都被这血腥而霸道的一幕,震慑得魂飞魄散。
“犯上作乱者,”
萧临的声音不高,却毫无起伏,像是在宣读一份早已拟好的死亡判决。
“杀。”
“无。”
“赦!”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仿佛是死亡的号令!
一直隐忍不发、早已将所有叛党合围的玄甲卫,如同一台沉默而精密的杀戮机器,瞬间启动!
没有咆哮,只有刀锋割裂皮肉的沉闷声响,整齐划一得令人头皮发麻。
那不是一场战斗,甚至不是屠杀。
是一场……
清洗。
一名叛军将领刚举刀格挡,另一柄玄甲卫的横刀已从他肋下无声捅入,轻轻一搅,再抽出。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惨叫声,求饶声,兵刃断裂声,交织成一曲血腥的死亡交响乐。
萧临没有再看那群土鸡瓦狗。
他提着那柄尚在滴血的长剑,一步,一步,踩着满地的鲜血与尸骸,缓缓走向早已瘫软在地的杨太傅。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杨维的心脏上。
杨维吓得屎尿齐流,一股骚臭的液体自他身下蔓延开来,他涕泪横流,不断地叩首,心声更是乱成了一锅粥,只剩下最卑微的求饶。
【别杀我!陛下饶命!我知道太后的所有秘密!她和镇国公的私情!她藏匿的私库!我全都可以告诉你!】
【别杀我!我是太傅!我是帝师啊!】
他抬起头,想要开口求饶。
可他只看到一双毫无感情的、俯瞰着蝼蚁的眼睛。
以及,一道在他瞳孔中急速放大的剑光。
“噗——”长剑贯喉。
杨维所有求饶的话,都被堵在了喷涌的鲜血之中。
他的身体抽搐了两下,便再也没了声息,双眼圆睁,死不瞑目。
萧临一剑封喉,根本没给他留下任何开口的机会。
他缓缓抽出长剑,任由温热的血,溅上自己的龙袍。
他冷冷地看着眼前这片血流成河的人间炼狱,脸上没有半分动容,心声却是跨越了空间,对那个远在偏殿的女子说的。
【朕要的,不是他们的秘密。】
【是他们的命。】
他转身,不再看那些尸体一眼,大步走向依旧屹立不倒、死死钳制着镇国公的沈昭。
他走到沈昭面前,看着那张因失血和剧痛而惨白的脸,看着那双依旧明亮、写满倔强的眼睛,眼中是无人能懂的、极其复杂的情绪。
萧临伸出手,亲自撕下自己祭服的一角,布帛撕裂的声音尖锐且暴躁。
他动作竟带着一丝罕见的轻柔,为沈昭按住了那个血流不止的伤口。
伤口周围的皮肉已经开始泛起诡异的青黑色。
“太医!”
他猛地转头,声音不高,却带着足以将人凌迟的森然杀意,一字一顿地对台下发令:“他若有事,你们,都去陪葬。”
随着萧临这句话出口,几名太医连滚带爬地冲上高台,开始为沈昭诊治。
他们战战兢兢,双手颤抖,生怕一个不慎,就要和台上的尸体做伴。
萧临眯起眼,审视着沈昭。
这个愿意替自己挡箭的少年,或许也是那女人为之争取自由的人。
【有趣。】
【为了朕,还是为了她?】
沈昭强撑着最后的力气,凝视着萧临,嘴唇蠕动,想要说什么。
但萧临抬手制止了他。
“别说话。活下去,便是对朕最大的忠诚。”
他的语调很平静,但那双眼睛里,却有某种深不可测的暗流在涌动。
沈昭缓缓闭上眼,那句想要说出的话,终究咽了回去。
台下,残存的文武百官跪成一片,瑟瑟发抖。
他们终于明白,这位年轻的皇帝,已经不再是那个被人控制的傀儡。
他是一头觉醒的巨龙。
一头嗜血的,危险的,真正的帝王!
远处的偏殿里,顾云溪依旧端坐着,仿佛刚才发生的血腥场面与她无关。
只有她紧握的双手,暴露了内心的不平静。
那句心声还在她脑海中回响。
【顾小姐,我护住他了……】
为什么?
她明明可以阻止这一切,可以提前让影卫除掉镇国公。
可她没有。
她让这一切发生了。
她用沈昭的血,洗净了萧临最后的稚嫩。
她用沈昭的命,换来了萧临彻底的觉醒。
这样的她,还算是人吗?
她轻笑一声,声音在空旷的殿内显得格外清脆。
算不算人,又有什么关系?
她本来就是个怪物。
一个能听见人心的怪物。
一个注定要将所有人都推向深渊的怪物。
包括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