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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铭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
他听到了什么?
李威……
他竟然要将听雨楼那份名单上的人,也一并拿下?
一股荒谬绝伦的寒气,夹杂着无法言喻的恐惧,猛地从他的尾椎骨窜上天灵盖。
他猛然抬头,死死地盯着李威那张毫无波澜的脸,试图从上面找到一丝戏谑或者疯狂。
但他只看到了冰山般的冷静。
那是一种将所有人都视作棋子的、绝对理性的冷酷。
“将……将军……”
刘铭的声音干涩得如同两块砂纸在摩擦,“听雨楼……他们不是已经投诚了吗?他们献上了十万两黄金,还主动献上了名单……”
“投诚?”
李威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轻蔑,“刘城主,你还是没看懂。在我这里,没有投诚,只有顺从。”
他缓缓踱步到刘铭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已经彻底丧失了灵魂的旧日城主。
“一只自作聪明的狐狸,以为丢过来几根骨头,就能与猛虎谈条件,甚至想借猛虎的利爪去捕杀它自己的猎物。”
李威的声音平静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钢针,扎进刘铭的耳膜,“你说,我是该赞赏它的聪慧,还是该直接拧断它的脖子?”
刘铭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懂了。
他彻底懂了!
李威这一手,何止是杀鸡儆猴!
这简直是釜底抽薪,一箭双雕!
他同时挥起屠刀,砍向青石城两股最大的旧势力以刘铭为代表的官僚乡绅,以及以兰翁为代表的江湖豪强。
他根本不在乎谁是敌人,谁是“朋友”。
在他眼中,所有不完全属于他的力量,都是需要被铲除的障碍!
他收了兰翁的钱,是为了充实军资;他收了兰翁的名单,是为了更精准地清除异己。
从头到尾,兰翁那自以为得计的“投名状”,在李威看来,不过是这只老狐狸亲手递上来的、勒紧自己脖子的绞索!
“去吧。”
李威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丝厌倦,“带我的人,去把名单上的人,一个一个,都‘请’回来。记住,是两份名单。”
“下……下官遵命!”
刘铭连滚带爬地退出了书房,当他踉跄着走到庭院中,被清晨的冷风一吹,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彻底浸透。
他抬头看了一眼那灰蒙蒙的天,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青石城,完了。
或者说,旧的青石城,从这一刻起,已经死了。
……
“你说什么?”
翰墨斋的后院,兰翁那永远波澜不惊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骇然之色。
他手中的紫砂茶壶,“啪”的一声,脱手摔落在地,跌得粉碎。
滚烫的茶水溅了他一身,他却浑然不觉。
楚风站在他的面前,脸色惨白如纸,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是真的……师父!李威的兵,已经动手了!城南的‘百草堂’、城西的‘通达车马行’……全……全被查封了!掌柜和伙计,无一幸免,全部被锁拿!”
“百草堂”的孙掌柜,是听雨楼安插在药材行业的眼线。
“通达车马行”的赵老板,更是听雨楼用来打探消息、输送物资的外围势力。
这些人,全都是兰翁在那份“投名状”上,亲手写下的名字!
他本意是想借李威的刀,砍掉一些不听话的、或是与对头有染的“枝叶”,让听雨楼这棵大树长得更加茁壮。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李威这把刀,在砍完枝叶之后,竟毫不停留,转而狠狠地劈向了他这棵大树的主干!
“他怎么敢?”
兰翁的喉咙里,发出了野兽般的低吼,眼中那病态的兴奋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被愚弄、被背叛的滔天怒火,“我给了他十万两黄金!我向他表明了忠心!他怎么敢如此对我听雨楼!”
楚风嘴唇翕动,却说不出话来。
因为就在刚刚,他还亲眼看到,虎牙关的士兵,在刘铭的指认下,冲进了城中首富王员外的府邸。
而王员外,正是听雨楼最大的竞争对手,也是兰翁名单上的头一个名字。
李威,竟然真的在用他的名单抓人!
可与此同时,他又在抓听雨雨楼自己的人!
这是一种何等蛮横、何等不讲道理的行事风格!
“疯子……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兰翁双手撑着石桌,身体剧烈地颤抖着,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
他自诩为棋手,将青石城视为棋盘,搅动风云,玩弄人心。
可直到此刻,他才惊恐地发现,自己连棋子的资格都没有。
那个叫李威的男人,根本没有兴趣陪他下棋。
他选择的,是直接掀翻了整个棋盘,然后用脚,将所有的棋子,无论黑白,尽数碾碎!
“师父……我们……我们现在怎么办?”
楚风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兰翁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的疯狂。
“反抗?拿什么反抗?用我们忘忧茶馆里那些伙计,去对抗北地的百战铁骑吗?”
他凄厉地惨笑起来,“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他终于明白了。
从李威收下那十万两黄金,又面带微笑地收下那份名单时,他就已经落入了对方的陷阱。
那份黄金,不是投诚的献礼,而是听雨楼的买命钱。
而那份名单,则成了李威清洗全城最完美的借口。
他可以堂而皇之地对所有人说:看,连城里最大的势力听雨楼,都在帮我指认乱党!
这一招,阴狠至极!
兰翁只觉得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哇”地喷了出来,洒满了身前的石桌。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体无完肤。
……
黑风寨,聚义厅。
一份最新的密报,被快马加鞭地送到了林河的案头。
厅内的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所有的头领都屏息凝神,看着先生那张平静的脸。
他们已经知道了李威的动作。
那两份同时执行的死亡名单,像两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青石城所有自以为是的“聪明人”脸上。
这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铁血手段,已经超出了这些山匪头领的认知。
在他们看来,这简直就是不留任何余地的**式统治。
林河看得很慢,他的手指,轻轻地从密报上那些被查抄的商号名字上一一划过。
一个是刘铭的名单,代表着旧官府的利益网络。
一个是兰翁的名单,代表着旧江湖的势力范围。
如今,这两张网,被李威用最粗暴的方式,撕了个粉碎。
“先生……”
一名头领终于忍不住,涩声问道,“这个李威,到底想干什么?他把城里的豪绅和地头蛇全都得罪光了,难道他想一个人统治一座死城吗?”
林河缓缓放下密报,抬起头,深邃的目光扫过众人。
“你们都错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
“他不是在得罪人,他是在……清扫土地。”
林多站起身,走到门口,望着山下那座已经彻底陷入死寂的城池。
“一块长满了杂草和毒藤的土地,是种不出好庄稼的。最聪明的农夫,不是小心翼翼地在杂草间隙里播种,而是会用一把最烈的火,将这块土地上所有的一切,全部烧成灰烬。”
“灰烬,才是最干净、最肥沃的土壤。”
林河转过身,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棋逢对手的炽热战意。
“李威想要的,不是一座充满妥协与交易的旧城。他想要的,是一张可以任由他挥毫泼墨的白纸。”
“他正在用全城士绅豪强的血,来清洗这张纸。”
听着先生的分析,在场的所有头领,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冒起,让他们不寒而栗。
他们终于明白了李威的恐怖之处。
那不是单纯的残暴,而是一种建立在绝对实力之上、拥有清晰目标的冷酷规划!
“先生,那我们……”
“等。”
林河吐出一个字。
他回到座位上,重新倒了一杯茶,动作从容不迫。
“火刚刚点起来,还不够旺。等到那些被连根拔起的‘杂草’,那些侥幸逃脱的漏网之鱼,走投无路、上天无门的时候……”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嘴角勾起一抹深邃的弧度。
“我们的机会,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