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赫摩斯脸上的癫狂笑容凝固了。
他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功大于过，瑕不掩瑜……”
他喃喃自语，重复着这八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一柄重锤，敲碎了他引以为傲的审判法则。
擂台之外，全球直播的画面前，无数西方观众脸上的嘲讽也僵住了。
他们引以为傲的神权审判，在东方古老的智慧面前，显得如此刻板，如此脆弱，甚至……可笑。
承认不完美，才能理解其伟大。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开了他们固有的认知。
然而，秦川并没有给他们太多消化和震撼的时间。
在彻底粉碎了阿赫摩斯的审判企图后，他并未就此罢手。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失语的埃及大祭司，扫过脸色凝重的圣天使长加百利，扫过眼中第一次出现迷茫的智慧女神雅典娜。
最终，他的视线囊括了所有文明的代言人。
他平静而肃穆的声音，通过擂台，传遍了整个蓝星。
“现在，解决了管辖权和审判权的问题。”
“那么，我来告诉你们，我华夏的英魂，将归往何处。”
话音落下的瞬间，秦川身后的薪火之力再次沸腾。
那片刚刚承载了英雄功过的土地，开始剧烈地翻涌、扩张。
这一次，不再是温暖的人间烟火，不再是庄严的宗祠庙堂。
一种深沉、厚重、带着绝对秩序感的气息，从地底深处弥漫开来。
大地开裂，却不见熔岩与深渊。
一座宏伟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大牌坊，从裂缝中缓缓升起。
牌坊古朴，其上雕刻着无数人间的悲欢离合，却没有任何神魔的影子。
牌坊正中，是三个龙飞凤舞，却又透着无尽威严的古篆大字。
【酆都城】
城门洞开，幽深无底，却不泄露一丝一毫的阴森恐怖。
在城门一侧，一块古老的石碑矗立，上面刻着两个界限分明的大字。
阴阳。
生与死的界限，就此划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冥府。
地狱。
亡者的国度。
无论在哪个文明，这都是一个充斥着恐惧、审判与神明绝对权威的领域。
可华夏的这座“酆都城”，却只给了他们一种感觉。
威严。
森严。
如同人间最威严的官府衙门。
秦川伸出手，指向那座宏伟的城池，他的声音，成为了这片天地间唯一的解说。
“我华夏的冥府，非是神明享乐的神国。”
他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轻蔑。
“也非单纯折磨罪人的地狱。”
“它，是人间官僚体系在死后世界的延伸——”
秦川一字一句，声音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基石，构筑着一个颠覆性的世界观。
“一个完整的【行政官署】！”
行政官署？
这个词汇从秦川口中吐出，让所有神系的代言人集体陷入了呆滞。
他们想过无数种可能。
是类似冥王哈迪斯的冰冷王国？还是如同奥西里斯的永恒芦苇原？
甚至是充斥着无尽轮回的业报之地？
但他们从未想过，一个文明的来世体系，会用“官署”这个词来定义。
这太……世俗了。
也太……不可思议了。
秦川没有理会他们的错愕，他引导着所有人的视线，望向酆都城内。
城中没有宫殿，没有神坛。
只有一排排、一列列，制式统一、结构森严的建筑。
那些建筑的样式，华夏人再熟悉不过了。
那是古代官府的“司”、“部”、“院”。
“看到那些建筑了吗？”
秦川指向其中一片区域。
“那里，是【六案功曹】。”
“所有亡魂抵达，先入此地，核对生平，审查功过，将一生所为，无论善恶，尽数记录在案，形成卷宗。一切皆有据可查，不容任何狡辩。”
他又指向另一处。
“那是【轮回司】。”
“根据功过卷宗，安排转世投胎事宜。功大者，或入福地，或享富贵。过大者，或入贫苦，或为畜生，以偿其业。一切皆按章程办事，不受任何神明喜怒影响。”
“还有那里，【受生司】。”
“负责管理天下生灵的‘生命配额’，何时生，何时死，皆有定数，记录在册，维持阴阳两界的平衡与秩序。”
一个个部门被秦川介绍出来。
每一个部门的职能，都清晰明确，高效得令人发指。
它们对应着人间官府最具体的工作，充满了华夏人最熟悉的“办事”味道。
没有神的审判，只有功曹的核对。
没有神的恩赐，只有轮回司的安排。
没有神的意志，只有受生司的记录。
整个冥府，就像一台精密、庞大、冷酷的官僚机器，每一个部门都是一个齿轮，环环相扣，共同运转。
这种将冥界彻底“行政化”、“官僚化”的解释，像一场前所未有的思想风暴，席卷了所有神系的认知。
神呢？
这个冥府的统治者呢？
难道没有一个至高的神明，来决定这一切吗？
雅典娜的脸上，那万年不变的智慧与从容，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一道道细微的错愕，在她碧色的眼眸中交织。
她引以为傲的智慧，是建立在逻辑与神性之上的。
她可以分析神与神的关系，可以推演信徒与神的力量转换。
可现在，她面对的是什么？
一个靠“部门协作”和“规章制度”运转的冥府。
一个将神权彻底架空，用“流程”来定义死亡和轮回的文明哲学。
这种极致的实用主义，这种深入骨髓的秩序信仰，让她的智慧，完全失去了用武之地。
她无法理解。
更无法分析。
就好像一个精通棋艺的宗师，对手却直接掀了棋盘，开始跟你比谁的拳头更硬。
不。
甚至不是比拳头。
是对方直接拿出了一本厚厚的《管理条例》，告诉你，下棋的所有规则，都得按这上面的来。
秦川将所有人的震撼尽收眼底。
他缓缓收回手，站在那座宏伟的酆都城前，挺直了脊梁。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源于文明根基的绝对自信。
“神权，是善变的，是混乱的，是依赖于某个个体喜怒无常的意志。”
“而制度，是稳定的，是理性的，是整个集体共同认可的契约。”
秦川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雅典娜那张写满惊愕的脸上。
“我华夏，信奉的，是制度。”
“而非某个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