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消融,泥土的气息混杂着第一缕青草的嫩芽味,从田野间升腾起来。
熬过了那个艰难的冬天,整个冀州都像一头刚刚苏醒的巨兽,舒展着筋骨。田埂上,随处可见扛着锄头的农夫,他们黝黑的脸上带着一种踏实的疲惫,口中哼着不成调的号子,声音里却充满了力气。
府衙后院,李峥正看着几名亲兵将一株新栽的桃树扶正,填上最后一铲土。
春日迟迟,阳光暖得人骨头发酥。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到变了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像一柄重锤,狠狠砸碎了这份宁静。
“砰!”
府衙的大门被人用身体撞开。
一名“蜂巢”的信使,连人带马冲了进来,在冲到院前时,战马悲鸣一声,轰然倒地。那信使从马背上滚落,挣扎着爬起,浑身都是南方的红土与干涸的血迹。
“委员长!”
他嘶哑地吼出这一声,便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地。
……
议事堂内,气氛压抑得像暴雨前的天空。
陈默刚刚念完那份从信使怀中取出的,用性命换来的密报。
“……曹操以其父曹嵩于徐州遇害为名,起大军二十万,号称替父报仇,已攻入徐州。”
“其先锋夏侯惇,已连破十余城,沿途屠戮,血流漂杵。徐州牧陶谦惊惧交加,已然病危……”
“什么?!”
周铁山一拳砸在廊柱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堂下众将,一片哗然。
沮授那张苍老的面庞上,刚刚浮现的一丝春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忧虑。他快步走到沙盘前,枯瘦的手指在地图上飞速划过。
“委员长,此事非同小可!”
他的声音透着一股急切。
“曹操此举,名为报仇,实为吞并徐州!若让他得手,则我冀州南面再无屏障,他可随时挥师北上,届时我等将腹背受敌!”
“沮先生所言极是!”张郃踏前一步,甲胄铿锵,“我等应立刻加强黄河防线,严防曹军渡河!”
“对!必须防守!”
“绝不能让曹贼的阴谋得逞!”
堂内将领,无一例外,全都主张固守。在他们看来,这无疑是曹操北伐的前奏,是那张狰狞包围网,即将收紧的信号。
李峥没有说话。
他一直静静地听着,直到所有人都发表完意见。
然后,他笑了起来。
那笑声很轻,却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满堂的喧嚣与紧张。
所有人都愣住了,不解地看着他。
“防守?”
李峥站起身,缓步走到那副巨大的天下堪舆图前。
“不。”
他摇了摇头,转过身,目光扫过每一张困惑的脸。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曹操亲手递给了我们一把刀,一把能从背后,捅进他心窝的刀!”
他伸出手,重重地拍在地图上,那片代表着徐州的土地上!
“你们看!”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某种令人心跳加速的兴奋。
“曹操倾巢而出,二十万大军尽数压在徐州一线。那他的老巢,许都和兖州,此刻必然是外强中干,兵力空虚到了极点!”
他手指移动,在徐州境内,画了几个圈。
“再看徐州。这片土地上,有我们的朋友,富可敌国的糜竺,他能为我们提供最关键的内应和钱粮。”
“有刘备,他虽仁德有余,却能收拢民心,是一面不错的盾牌。”
“更有吕布!”
李峥的指尖,最后点在了小沛的位置,那双眼睛里,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一头被曹操和刘备夹在中间,饥肠辘辘的猛虎!只要我们给他一块肉,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去撕咬他身边任何一个看似强大的人!”
一番话,如醍醐灌顶!
堂内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他们脑中那张象征着“威胁”的地图,在李峥的几句话下,瞬间翻转,变成了一张充满了“机会”的棋盘!
沮授呆呆地看着地图,嘴唇翕动,浑浊的老眼里,迸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光亮。
他明白了。
委员长的眼光,早已越过了冀州这一亩三分地。
他要的不是被动地打破包围。
他要的是主动出击,将中原这潭水,彻底搅浑!
李峥将所有人的神情尽收眼底。
他回到主位,缓缓坐下,那股从容与自信,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传我命令。”
他抬起眼,声音斩钉截铁。
“全军,立刻结束休整,进入战备状态!”
“我们要给正在徐州城下耀武扬威的曹孟德,送上一份大礼。”
“在他的后院,点上一把,足以烧掉他半壁江山的大火!”
战略方向,已然确定。
整个冀州的战争机器,在沉寂了一个冬天之后,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重新轰鸣起来!
堂内众将,被这股磅礴的魄力所感染,一个个摩拳擦掌,只待军令下达。
李峥看着他们,却又缓缓摇了摇头。
“不过,要点燃这把火,光有柴和风,还不够。”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地图上小沛的方向。
“我们得先送去一个火种。”
“一个能让吕布那头猛虎,无法拒绝的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