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得像一盆泼翻的浓墨。
黑风口西侧,一处不起眼的山坳里,数百条黑影静静地潜伏着。
民兵队长李老栓,那张刻满皱纹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冷硬。
他压低了身子,浑浊的眼睛在夜里亮得吓人。
“都听好了!咱们不是来抢东西的土匪!”
他的声音像粗糙的石头在摩擦,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
“咱们是来保家的爷们!”
他用手指着远处山谷里那片若隐若现的火光,那是袁军的一处小型粮仓。
“烧他一车粮,前头跟袁军拼命的弟兄,就少流一滴血!”
“咱们的爹娘婆姨,就能多吃上一口安稳饭!”
“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
数百人压抑着声音,低沉地回应,那声音里,带着一股子要把天捅个窟窿的狠劲!
“好!”
李老栓猛地一挥手。
“按教导官教的,分头行动!”
队伍瞬间化作三股黑色的溪流,无声无息地融入了茫茫夜色。
粮仓外围,几名袁军哨兵靠着栅栏,正打着哈欠。
“他**,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就是,那些泥腿子敢来捋主公大军的虎须?借他们个胆子!”
话音未落!
“汪!汪汪!”
几条军犬突然对着东边的林子,发出了狂躁的吠叫!
“什么人!”
哨兵们一个激灵,猛地举起了手中的长矛!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东边的瞬间!
“嗖!”
一块人头大的石头,从西边的黑暗中猛地飞出,狠狠砸在粮仓的木制大门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西边也有人!快去看看!”
守卫粮仓的袁军校尉脸色一变,立刻分出一半人手,朝着西边冲去。
整个营地的守备,瞬间被撕开了两个口子!
就是现在!
李老栓眼中寒光一闪,发出一声低沉的鸟鸣!
埋伏在正南方向,由他亲率的主攻队,如同一群沉默的猎豹,猛地从藏身的草丛中窜出!
他们手里没有刀枪,只有一个个浸满了火油,用干草和破布扎成的草捆!
“扔!”
李老栓一声低吼!
上百个黑乎乎的草捆,划出一道道抛物线,越过低矮的栅栏,精准地砸进了堆积如山的粮草堆里!
紧接着!
“放!”
早已准备好的几十名弓手,同时松开了弓弦!
“咻!咻!咻!”
数十支绑着火绒的箭矢,拖着暗红色的尾焰,如同死神的信使,一头扎进了那些浸满火油的草堆!
轰——!!!
火舌,如同苏醒的巨龙,猛地窜起数丈之高!
干燥的麦秸和谷物,在火油的助燃下,发出噼里啪啦的剧烈爆响!
冲天的火光,瞬间将半个夜空映得一片血红!
“走水了!走水了!”
“快救火啊!”
袁军校尉看着那片瞬间化为火海的粮仓,大脑一片空白,发出了杀猪般的尖叫!
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上当了!
“追!给老子追上去!杀了那群**养的!”
他气急败坏地组织起一支追兵,红着眼睛就朝李老栓他们消失的方向冲去!
可当他们冲进那片黑漆漆的山林时,彻底傻眼了。
这林子,黑得像恶鬼张开的大嘴!
脚下不是精心布置的绊马索,就是挖好的捕兽陷阱!
追出不到一里地,连对方的鬼影子都没摸到,自己这边倒是有七八个士兵惨叫着摔进了坑里,摔断了腿!
“校尉!不能再追了!这林子里有古怪!”
一名士兵吓得脸都白了。
“他**!”
袁军校尉气得一脚踹在树上,只能憋着一肚子火,对着黑漆漆的大山发出无能的咆哮。
“撤!都给老子滚回去救火!”
然而,等他们连滚带爬地回到粮仓,一切都晚了。
大火已经彻底失控,将数千石粮食,烧成了一片焦黑的灰烬。
……
几里地外的山坡上。
李老栓带着他的民兵小队,毫发无伤。
他们看着远处那片冲天的火光,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畅快的笑容。
一个年轻人兴奋地捶了一下手心。
“队长!咱们成功了!”
“这比俺打了一辈子猎还过瘾!”
李老栓看着那片火光,也笑了,他浑浊的眼睛里,映着跳动的火焰。
他想起委员长派来的教导官,在给他们上课时说的话。
“我们的敌人,看着像一头猛虎。”
“但我们,是烧遍整座山林的野火!”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他当时听不懂。
现在,他看着那片熊熊燃烧的大火,好像有点懂了。
这一夜,注定无眠。
这场大火,如同一记响亮到极点的耳光,狠狠扇在了远在中军大帐的袁绍脸上!
他刚刚因为鞠义的惨败而压下去的怒火,再一次被彻底点燃!
“废物!一群废物!”
“连几百个泥腿子都防不住!我要你们何用!”
袁绍暴跳如雷,将面前的案几都掀翻在地!
然而!
还没等他想出任何惩治失职将领的办法!
一名亲卫,用一种见鬼了的表情,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帅帐!
他甚至忘了行礼,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尖锐扭曲,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主……主公!”
“大事不好了!”
亲卫“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那个让整个帅帐瞬间死寂的消息!
“太行山……太行山的黑山军!”
“张燕……张燕他反了!”
“他亲率三万主力,已于昨日,攻破井陉关!”
“其兵锋……正朝我们的邺城老巢,杀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