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峥的目光,越过自家军队沉默如山的阵列,落在了远处联军大营的最外围。
那里,有三个身影。
他们背对着联军营寨的喧嚣,装备简陋,身后没有一面像样的旗帜,只有几百名同样衣衫褴褛的乡勇。
在这片由奢靡与混**织的集市里,他们像三块顽固的礁石,与周围的浪潮格格不入。
李峥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看到为首那人,双臂垂下,几乎能碰到膝盖,耳朵的轮廓也确实异于常人。
一个逃难的老人脚下不稳,摔倒在泥地里,怀里揣着的半块干饼也滚了出去。
周围的溃兵见了,眼中冒出贪婪的绿光,就要上前去抢。
可还没等他们动手,一声暴喝如平地惊雷炸响!
“呔!俺宰了你们这群撮鸟!”
那环眼圆睁的汉子猛地踏前一步,手中丈八蛇矛重重顿地,地面都仿佛震了一下。
几个溃兵被他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逃开了。
红脸长髯的汉子丹凤眼微眯,手轻轻抚过胸前长髯,不屑地冷哼一声,自有一股威严。
而为首那人,已经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扶起了摔倒的老人。
他看到老人脚上那双早已磨穿了底的破烂草鞋,又看了看自己脚下那双崭新的,叹了口气。
他弯下腰,解下自己的草鞋,亲手为那老人换上。
他自己,则赤着脚,踩在了冰冷刺骨的泥地上。
老人浑浊的眼睛里瞬间涌出泪水,抱着那双还带着体温的草鞋,嘴唇哆嗦着,竟是跪了下去。
刘备连忙将他扶起,温言安慰着。
这一幕,与远处营寨里传出的丝竹之声、酒肉之气,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李峥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刘玄德。
后世有人说他虚伪,说他只会哭。
可至少在此刻,在这乱世的开端,他心中的那份仁念,是真的。
不像袁绍那群人,连装都懒得装。
“委员长?”
身旁的赵云察觉到了李峥的注视,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李峥没有说话。
他只是朝身后的卫兵伸出了手。
“水囊。”
卫兵立刻解下腰间的水囊递了过去。
水囊里,是出发前灌好的热水,行军半日,此刻尚有余温。
李峥没有惊动任何人,也没有带卫队。
他就这样一个人,拿着水囊,缓步朝着那三个身影走了过去。
他走得很稳,每一步都像是用尺子量过。
他身后的赤曦军阵列,依旧沉默如林,没有一人交头接耳,没有一丝骚动。
那股无形的纪律与气势,让正在巡视的刘备、关羽、张飞三人,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这个独自走来的年轻人。
关羽的丹凤眼瞬间睁开,握住了青龙偃月刀的刀柄。
张飞更是横矛在胸,一脸警惕。
他们能感觉到,这个人不简单。
李峥在三人面前数步站定,他拧开水囊,将温热的水倒进木制的杯盖里。
一股白色的热气,在寒风中袅袅升起。
他将水杯递向刘备,声音平静。
“将军辛苦了。”
刘备愣住了。
他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布衣黑氅,面容清俊,但那双眼睛,深邃得仿佛能看穿人心。
再看他身后远处那支黑红相间的军队,军容整肃,杀气内敛,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
他可以肯定,这绝不是联军中任何一路诸侯的兵马。
那些兵,他都见过,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壮士是?”
刘备连忙拱手,想要回礼,姿态放得很低。
李峥却只是笑了笑,将水杯往前又递了递。
“无名小卒而已。”
“见将军心怀仁德,脚踩泥泞,却依旧愿为一老者赤足,心生敬佩。”
“一杯热水,不成敬意。”
说完,他将水杯塞进刘备的手中,没有多说一个字,便转身缓步离去。
整个过程,干脆利落,不带一丝烟火气。
刘备捧着那杯尚有余温的水,彻底呆在了原地。
手心里的温度,清晰地提醒着他,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大哥!这人谁啊?神神秘秘的,奇了怪了!”
张飞凑了上来,挠着脑袋,一脸不解。
关羽却没有说话,他微眯的丹凤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他望着李峥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远处那支纪律严明得可怕的军队,缓缓开口。
“此人,气度深不可测。”
“他身后的军队,是我生平仅见的精锐,比之当年卢中郎的北军,有过之而无不及。”
刘备回过神来,他低头看着杯中清澈的水,心中翻江倒海。
对方一眼就看出了自己的身份,称呼自己为“将军”。
可言语之间,没有半分拉拢,没有半分结交,甚至连姓名都不愿留下。
那份从容,那份自信,仿佛他刘备的结交,根本不值得对方多停留片刻。
这究竟是何等的胸襟与气魄?
“仁德……”
刘备喃喃自语,将杯中的温水一饮而尽。
一股暖流,从喉间直入腹中,驱散了些许寒意。
可他心中的惊涛骇浪,却愈发汹涌。
就在这时!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断了他的思绪!
“哒!哒!哒!”
一队约莫百人的骑兵,盔甲鲜明,旗帜招展,卷着烟尘,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为首一将,满脸傲慢,正是盟主袁绍麾下的偏将。
他们直接无视了刘备这支“杂牌军”,径直冲向远处正在安营扎寨的赤曦军。
“前方何人!报上名来!”
那偏将高坐马上,用手中的马鞭,遥遥指着赤曦军的阵列,声音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呵斥。
“此乃盟主大营左近!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在此处私自扎营!”
“速速报上名号,否则,按奸细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