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天的吼声终于停了,但整个广场上的气氛依旧让人喘不过气。
高台上,逢纪瘫在地上,像一滩烂泥,身下一片湿濡,散发着骚臭。
他彻底被吓破了胆。
几个性子火爆的士兵提着刀就要往台上冲。
“砍了这狗官!”
“对!宰了他祭旗!”
李峥抬起手,轻轻一挥。
冲上来的士兵们立刻停下脚步,看着李峥,眼神里带着不解。
李峥没有理会他们,只是缓步走到逢纪面前,低头看着这个已经彻底崩溃的说客。
“铁山。”李峥的声音很平静。
“在!”周铁山大步走上台。
“派两个人,把袁公的使者,‘好生’送出咱们的地界。”
“告诉他,我们不杀来使。”
李峥的声音顿了顿,在全场死一般的寂静中,吐出了最后一句带着极度轻蔑的话。
“杀他,脏了咱们的刀。”
两个士兵上前,像拖一条死狗,一左一右架起瘫软的逢纪。
逢纪浑身一颤,猛地惊醒,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尖叫。
“不……不要杀我……”
他被拖到高台边缘。
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无声地分开,为他让出了一条笔直的通道。
一条通往他来时那辆华丽马车的通道。
没有叫骂,没有推搡,只有死寂。
数万双眼睛就这么静静地注视着他,目光里没有了愤怒,只剩下冰冷的、看臭虫一样的鄙夷。
逢纪被拖下高台,双脚沾地,却使不上一丝力气。
他不敢抬头,可那些目光却像无数根针,从四面八方刺入他的骨髓,将他那点可怜的世家尊严刺得粉碎。
这条路不过百步,却成了他一生中最漫长的一段路。
他感觉自己不是走在地上,而是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
终于,他被拖到了马车前。
士兵松开了手。
逢纪腿一软,直接跪倒在车轮边,手脚并用地爬进了车厢,一眼都不敢回头。
“快走!快走!”
他用变了调的声音,对车夫疯狂嘶吼。
车夫也被这阵仗吓得面无人色,哆哆嗦嗦地扬起马鞭,狠狠抽在马**上。
华丽的马车仓皇启动,狼狈地朝着来路疯狂逃窜,仿佛背后有恶鬼在追。
……
第二天。
一份《民声报》的号外,被送到了根据地的每个角落。
报纸头版,用醒目的大黑字印着标题——《安平百姓的选择!》。
文章详细记述了昨日广场上那场公开辩论。
逢纪的傲慢,李峥的质问,被原原本本地记录下来。
尤其是李峥那句“此天下,究竟是你袁氏之天下,还是我万民之天下”,被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报纸最后,附上了一篇李峥亲笔写的短评,标题是——《论世家之虚实》。
文章直指袁绍之流看似强大,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但他们失去了百姓的支持,就如同无根的树木,看着枝繁叶茂,实则一推就倒。
“杀人诛心!杀人诛心啊!”
政务所里,陈默看着报纸,抚掌大笑,眼泪都快出来了。
“主公这一手,不费一兵一卒,不但破了袁绍的招安,还让大伙儿的心彻底拧成了一股绳!”
“经此一役,咱们这儿的人心,算是彻底稳了!”
一旁的赵云和太史慈也拿着报纸,看得心潮澎湃,不住点头。他们总算明白了,李峥口中的“攻心之策”,究竟有多大的威力。
这才是真正的“不战而屈人之兵”!
然而,就在根据地上下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时,无人注意到。
昨天广场的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货郎,自始至终都靠着墙,冷眼旁观着一切。
他没有跟着呼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的眼神古井无波,将台上李峥的每句话、每个动作,台下百姓的每个反应,都清晰地映入脑中。
当逢纪狼狈逃窜时,他悄无声息地转身,混入了散去的人流。
夜深人静。
此人回到城中租来的小屋,点亮一盏豆灯。
他从怀中掏出一卷细小的竹简,用特制药水,在上面写下一行行密密麻麻的小字。
他写的不是逢纪的狼狈,也不是李峥的豪言。
他写的是:
“其一,李峥此人,善于煽动,能将大道理化为粗鄙之言,直击人心要害,其术近妖。”
“其二,其麾下军民,已被其言所惑,上下同心,悍不畏死,非金钱、官爵可动摇。”
“其三,其所创之《民声报》,乃攻心之利器,远胜甲兵。一张报纸,可令万众一心,此法前所未见。”
他写完最后一句,吹干墨迹,将竹简小心地藏入靴底夹层。
这个代号“影鼠”的校事抬起头,望向窗外安平的夜空。
那双木讷的眼睛里,第一次闪过一丝毒蛇般的,混杂着恐惧与兴奋的精光。
他知道,自己带回去的这份报告,会让他的主公做出何等判断。
袁绍的使者,走了。
曹操的眼睛,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