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坊内,热浪翻滚。
几十个赤膊的汉子,浑身挂着汗珠与泥点,却没人喊一声累。
他们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
李峥也挽着袖子,裤腿上沾满了黄泥,正和王师傅一起,调试着黏土的配比。
“会长,水再少些,加点细沙进去,烧出来能更**!”
王师傅满是老茧的手在泥团里**,动作充满了经验。
“好!”
李峥二话不说,亲自筛了一捧河沙过来。
这几天,整个工坊的人都疯了。
在李峥的带领下,他们放弃了祖祖辈辈传下来的雕版手艺,一头扎进了这个名为“活字”的全新世界。
一个字,一个印。
这个念头,像一颗火种,点燃了每个工匠心中的火焰。
经过没日没夜的奋战,案台上,数百个大小均匀、字迹工整的泥活字原型,被整整齐齐地码放着。
它们像一列列等待检阅的士兵,安静而充满力量。
“会长,第一批,三百个常用字,都刻好了!”
一个年轻工匠擦了把汗,声音里透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赵云和太史慈站在一旁,看着这些小小的泥块,心中也充满了期待。
他们不懂技术,但他们能看懂这些工匠脸上的希望。
李峥拿起一个“人”字泥模,对着光仔细检查。
反写的字体,笔锋锐利,毫无瑕疵。
“好!非常好!”
李峥重重点头。
“开窑!准备烧制!”
一声令下,整个工坊的气氛瞬间被推向了顶点。
众人小心翼翼地,将这数百个承载着希望的泥活字,送进了一座新改造的小型陶窑。
“封窑!”
李峥亲自拿起泥巴,将窑门封死,只留下一个观察火候的小孔。
“生火!”
干柴被塞进窑底,火焰“呼”的一下蹿了起来,**着窑壁。
工坊里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屏住呼吸,围在陶窑周围。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变慢了。
空气中只有木柴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响。
李峥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小小的火孔,根据火焰的颜色,不断下达着指令。
“加大火!”
“稳住!火候不要变!”
“现在,撤火,让它自己慢慢降温!”
每一个步骤,都严格按照他的设想在进行。
王师傅和几个老工匠紧张得手心全是汗,他们一辈子也没这么烧过东西。
终于,在漫长的等待后,陶窑的温度降了下来。
“开窑!”
李峥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脱的颤抖。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两个工匠上前,合力撬开了滚烫的窑门。
一股灼热的白气,夹杂着焦糊的泥土味,猛地涌了出来!
众人顾不上灼热,迫不及待地将目光投向窑内。
下一秒。
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
脸上的期待与狂热,瞬间凝固,然后寸寸碎裂。
死寂。
工坊内,落针可闻。
只见窑洞的托盘上,哪里还有什么整齐的活字?
那是一堆……黑乎乎的,开裂、变形、蜷曲的废品!
有的直接炸成了几块,有的扭曲得像一条蚯蚓,没有一个,是完好的!
第一次尝试。
彻彻底底的,失败了!
“完了……”
一个年轻工匠喃喃自语,一**坐在了地上,眼神空洞。
“俺就说……俺就说这法子行不通……”
“天方夜谭……果然是天方夜谭啊……”
王师傅浑身一软,靠在墙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眼中的光,熄灭了。
那股刚刚燃起的,足以改天换地的希望之火,被这盆冷酷的现实,浇得一干二净。
绝望,像瘟疫一样,在工坊里迅速蔓延。
赵云和太史慈对视一眼,心中也是一沉。
他们不懂技术,但他们能看懂失败。
就在这片死寂之中,李峥却动了。
他没有气馁,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失望。
他径直走到窑前,伸手从那堆滚烫的废品里,捏起一块已经烧焦开裂的“人”字。
他吹了吹上面的灰,拿到眼前看了看。
然后,在所有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中,他大声宣布。
“我们成功了!”
轰!
所有人都懵了,呆呆地看着他,以为会长是不是被打击得失心疯了。
这……这叫成功了?
李峥环视众人,看着他们那一张张茫然又绝望的脸。
他的声音,像一口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我们成功地证明了,用这个火候,这个升温的速度,烧出来的东西,是错的!”
他高高举起手中那块废品,仿佛举着一枚功勋卓著的奖章!
“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意味着,我们排除了一个错误的答案!我们距离那个唯一正确的答案,又近了一大步!”
“每一次失败,都不是倒退!而是前进!是为最终的成功,铺平道路!”
革命者的精神,在这一刻展露无遗!
那是一种,将失败视为数据,将挫折视为阶梯的,强大到不讲道理的乐观与坚韧!
王师傅浑身一震,浑浊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光。
是啊……
排除了一个错误答案……
这个说法,他从未听过,却仿佛蕴**某种魔力。
李峥丢掉废品,拍了拍手上的灰。
“都愣着干什么!”
他对着所有人大吼道。
“把所有废品拿出来!按照开裂的程度,给我分类!”
“王师傅!你带人,立刻调整黏土配方!多加些熟料进去试试!”
“其他人,把这次的火候、时间,全都给我记下来!这是我们最宝贵的财富!”
李峥的声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驱散了工坊里的绝望!
工匠们面面相觑,然后,一个接一个地,默默地站了起来。
他们眼中的迷茫,正在被一种全新的东西所取代。
对!
会长说得对!
失败了,再试就是了!
就在众人重拾信心,准备开始第二次尝试时。
一个负责调试油墨的工匠,拿着一块侥幸没有完全碎裂的字模,在沾了墨的布上一按,然后印在了纸上。
一个黑乎乎、边缘模糊的墨疙瘩,出现在纸上。
那工匠看着墨迹,又看了看李峥,脸上刚刚升起的希望,再次被一抹更深的愁云所笼罩。
他苦着脸,举起了那张纸。
“会长……”
“烧制的问题还没解决,可眼下……好像还有个更要命的难题……”
“这墨……它根本挂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