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的喧闹,瞬间被红娘子带来的紧急气氛冲散。
李峥放下碗筷,脸上轻松的笑意收敛。
他站起身,对着赵云和太史慈点了点头。
“走,去指挥部。”
赵云和太史慈立刻跟上,心中都泛起一丝凝重。
“蜂巢”,这个名字他们还是第一次听说。
但从红娘子那凝练的气场和李峥严肃的态度看,这绝不简单。
指挥部,设在一间新盖的泥坯房里。
房间里空空荡荡,只有一张巨大的木桌,桌上铺着一幅用木炭精心绘制的冀州地图。
地图上,密密麻麻地标注着各种符号和数字。
红娘子早已等候在此。
她换下了一身戎装,穿着朴素的灰色布衣,头发用一根木簪简单盘起。
她看起来,就像一个邻家的普通女子,恬静而柔弱。
赵云的目光扫过她,心中下意识地将她归为了主公的亲信侍女一类,负责传递一些紧要的消息。
毕竟,军国大事,岂是女子可以参与的?
他甚至觉得,李峥带他来此,或许是有些事情要避开这个女子。
然而,下一秒。
红娘子开口了。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冬日里最清冽的泉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静与干练。
“报告主公。”
“根据‘蜂巢’最新情报,冀州牧韩馥已秘密增兵河间,其长史耿武,正频繁与常山、中山一带的豪强接触。”
“这是他们接触的名单,以及我们分析其意图为‘联防自保,提防袁绍’的报告。”
她从怀中取出一卷薄薄的麻纸,双手递上。
轰!
赵云的脑子,嗡的一声!
他眼中的那个“侍女”,此刻仿佛变了一个人!
她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精准的石子,投进了冀州这潭深水的核心!
增兵!
密会豪强!
甚至连意图分析都有!
这……这是一个侍女能知道的事情?
李峥接过报告,飞快扫了一眼,然后将目光投向地图。
“袁绍呢?”
红娘子的回答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所有情报都早已刻在脑子里。
“袁绍主力屯于渤海,其谋士逢纪,于三日前,在邺城设宴,款待了魏郡的十几家士族代表。”
“宴会细节在此。”
她又递上一份麻纸。
“我们的分析是,袁绍在为夺取冀州,进行舆论和上层关系的铺垫。”
太史慈在一旁,早已听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自问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可从未听说过如此恐怖的情报能力!
连一场宴会的细节都能搞到手!
这“蜂巢”,究竟是一张怎样的大网!
赵云更是心神剧震,他死死盯着红娘子,眼神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他想起了朝廷的斥候,那些所谓的精锐,与眼前这个女子比起来,简直就是一群瞎子和聋子!
李峥的表情依旧平静,他用手指在地图上缓缓划过。
“青州方向。”
“黄巾余孽管亥部,已流窜至泰山郡,收拢散兵约三千人,有死灰复燃之势。”
“北海孔融,正在加固城防,但其麾下兵微将寡,若管亥来攻,必不能守。”
“并州,张燕的黑山军,与匈奴骑兵在上党郡发生小规模冲突,互有胜负。”
“洛阳……”
红娘子的声音顿了顿,变得更加低沉。
“十常侍与大将军何进的矛盾已公开化,双方都在拉拢朝臣,京中暗流汹涌,随时可能爆发剧变。”
一份份情报,从这个年轻女子的口中,清晰、精准、有条理地被汇报出来。
冀州、青州、并州、洛阳……
天下大势,仿佛都尽在她一人的掌握之中!
赵云的呼吸,已经彻底停滞!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旁听一次情报汇报。
他是在看一双上帝之眼,俯瞰着整个大汉王朝的风云变幻!
而掌控这双眼睛的,竟然是这样一个看似柔弱的女子!
李峥听完所有汇报,沉吟片刻,目光再次落回地图上。
他没有对情报的真伪提出任何质疑。
他的手指,在袁绍盘踞的渤海郡上,轻轻敲了敲。
然后,他对红娘子下达了一道让赵云魂飞魄散的命令。
“袁绍那边,继续盯紧。”
“如果他有任何针对我们根据地的实质性举动,你无需向我请示。”
“直接启动‘蜂巢’三号方案。”
“授权给你,相机处理。”
授权?!
无需请示?!
相机处理?!
赵云的大脑,在这一刻,彻底变成了一片空白!
他听到了什么?!
“三号方案”是什么,他不知道!
但他听懂了这道命令背后,那重如泰山的信任!
那是一种,可以将整个根据地的安危,都压在一个女子肩上的,绝对的信任!
这……
这已经不是不拘一格降人才了!
这简直是……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惊世骇俗!
女子,在这个时代,不过是男人的附庸,是传宗接代的工具。
可是在这里!
在李峥的麾下!
一个女子,竟然能执掌如此重要的情报中枢!
一个女子,竟然能被授予如此之大的临机决断之权!
赵云的世界观,再一次被狠狠地撕裂,然后碾得粉碎!
他看着李峥,又看着那个神情自若,仿佛接下这道命令只是寻常工作的红娘子。
他忽然想起了李峥在学堂外说的话。
“知识,不再是士族的特权!”
现在,他明白了这句话更深层的含义。
在这里,不仅知识不是特权。
能力,更不是男人的专利!
唯才是举!
这四个字,在这一刻,才真正化作了最锋利,最滚烫的烙印,狠狠地刻进了他的灵魂里!
“属下明白。”
红娘子平静地躬身一礼,没有半分居功自傲,也没有半分诚惶诚恐。
她就像一把收回鞘中的利剑,所有的锋芒都内敛起来。
行完礼,她便转身,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
房间里,只剩下李峥,和两个早已被震撼得说不出话的猛将。
赵云看着红娘子消失的背影,又看了看那幅巨大的地图。
他心中最后的那一点,属于旧时代的,属于士族教化下所形成的骄傲与偏见,在这一刻,彻底烟消云散。
他终于明白了。
这里没有一样东西,是他过去的世界里,能够想象的。
这里的一切,都是新的。
而他,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