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看完了，再带你去看看我们的未来。”
李峥的声音，还在赵云的耳边回响。
他跟随着李峥，走向那座传出朗朗读书声的泥坯房。
房子很简陋，墙壁是新夯的黄土，房顶铺着茅草。
可那声音，却充满了赵云从未在任何地方听到过的，一种蓬勃的生命力。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声音稚嫩，吐字不清，却整齐划一，像一股清泉，要洗去这片土地上所有的污浊。
赵云的脚步，不自觉地放轻。
他走到泥墙开出的窗边，悄悄向内望去。
屋内，光线充足。
几十个孩子坐得笔直，他们的衣服打着补丁，但小脸和小手都洗得干干净净。
站在讲台上的，竟是一名年轻的女子。
她没有用戒尺，也没有板着脸，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正指着一块木板，领着孩子们大声朗读。
赵云的目光扫过那些孩子，心脏猛地一跳！
不止有男孩。
还有将近一半，是扎着羊角辫的女孩！
她们和男孩们坐在一起，用着同样的课本，读着同样的书！
这……这怎么可能？！
女子无才便是德，这是士族门阀们挂在嘴边的金科玉律！
在这里，竟然被彻底颠覆！
他的视线，继续向后移动，随即，瞳孔再次收缩！
在教室的最后几排，竟然还坐着十几个成年人！
他们有的是穿着赤曦军号服的士兵，有的是皮肤黝M黑的农夫。
他们笨拙地握着炭笔，在简陋的石板上，一笔一划地跟着练习，脸上的神情，比那些孩子还要专注，还要认真！
赵云的目光，定格在了一个角落。
一个穿着士兵女儿服的小女孩，正凑到一个剃着光头的农家小子耳边，指着石板上的一个字，小声地争论着什么。
那是一个“田”字。
赵云的呼吸，几乎停滞。
他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女先生的讲课内容。
没有之乎者也，没有微言大义。
女先生拿起了一份报纸，正是那份《民声报》。
她指着上面的一篇文章，一字一句地教道：“乡亲们自己动手，挖通了李家村到王家庄的水渠，以后大家浇地，就再也不用看老天爷的脸色了……”
讲完新闻，她又在木板上写下了一道题。
“一亩地能收三石粮，咱们根据地只收三成公粮，用来养兵和办公。谁来算算，最后能有多少粮食，是能进咱们自家粮仓的？”
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立刻举起了手，大声喊道：“俺知道！还剩二石一斗！”
女先生笑着点头：“算得对！所以大家要记住，咱们交公粮，不是给哪个大老爷享福，而是为了让咱们的子弟兵能吃饱饭，能保卫咱们自己的田！是为了让咱们有余力，兴修更多的水利，过上更好的日子！”
轰！！！
赵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彻底明白了！
这里的教育，不是为了考取功名，不是为了当官做老爷！
这里的教育，是为了让每一个人，都睁开眼睛，看懂这个世界！
是为了让他们明白自己的权利，知道自己的粮食去了哪里，知道自己为何而战！
“子龙，你知道这天下，为何会烂到根子里吗？”
李峥不知何时，已站到他的身边，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砸在赵云的心上。
赵云身体一僵，说不出话来。
李峥看着窗内那幅生机勃勃的景象，眼神锐利得像一把刀。
“因为有人，不让百姓睁开眼睛看世界。”
“他们把知识，用一本本厚厚的经书锁在高门大院里，变成了他们高高在上，奴役我们的工具！”
“他们告诉我们，要认命，要忠君，要守规矩。却从不告诉我们，我们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到底养肥了谁的肚肠！”
“他们更怕我们识了字，会自己去想，自己去问！”
李峥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斩钉截铁的力量！
“所以，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把这个权力，从他们手里，硬生生夺回来！”
他猛地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赵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迸发出来的宣言！
“在安平！”
“知识，不再是士族的特权！”
“它是我们每一个人，生而为人的权利！”
权利！
这两个字，像一道贯穿天地的闪电，瞬间劈开了赵云混沌的脑海！
匹夫之勇……制度之勇……
他懂了！
他终于彻底懂了！
他手中的龙胆亮银枪，能杀一人，能破一阵。
可它永远无法像这间小小的学堂一样，去开启民智，去创造未来！
这间学堂的力量，比他手中的长枪，要强大千万倍！
这，才是真正的“制度之勇”！
这，才是足以改变天下的，最强大的武器！
就在赵云被这股宏大的理想，冲击得灵魂都在战栗之时。
“叮铃铃——”
一阵清脆的铜铃声响起，那是下课的信号。
“先生再见！”
孩子们欢呼一声，像一群出笼的小鸟，瞬间涌出了教室。
那些成年人也站起身，舒展着僵硬的身体，脸上带着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学到新东西的满足感。
李峥脸上的锐气收敛，化作了温和的笑意。
他拍了拍赵云的肩膀，那动作，充满了同志间的亲近。
“走吧。”
“理论课上完了，也该上实践课了。”
他指着远处军营炊烟升起的地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去尝尝我们的大锅饭，亲口尝一尝，我们这最后一项，也是最根本的一项——‘平等’。”
“究竟，是什么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