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大帐内,空气异常沉重。
缴获来的铁甲、环首刀堆在帐外,像一座座小山,但帐内所有人的脸上,都没有胜利的喜悦。
周铁山、王二狗、铁牛这些刚刚在战场上杀得七进七出的猛将,此刻都笔直地站着,神情肃穆。
他们本以为这是一场庆功会。
可一进帐,就看到李峥站在一块黑色的木牌前,上面用石灰水,写着三百一十一个名字。
那是此战,所有阵亡赤曦军将士的名字。
李峥转过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都尉、伙长、教导员。
“全体都有。”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千钧之力。
“为我们牺牲的同志,默哀。”
所有人,齐刷刷地低下头。
帐篷外是伤兵的呻吟和清点战利品的喧哗,帐篷内却死寂无声。
只有每个人的呼吸声,沉重而压抑。
一分钟后,李峥开口。
“默哀毕。”
“同志们,请坐。”
众人拉过木凳坐下,腰杆依旧挺得笔直。
李峥走到沙盘前,拿起一根木杆。
“此战,我们胜了。”
“以三百余人的伤亡,正面击溃两千铁甲郡兵,全歼其主力,阵斩敌将王猛。”
“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捷!”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了周铁山身上。
“周铁山!”
“在!”
周铁山猛地站起,胸膛挺得像面铜墙。
“你率第三都,如尖刀破阵,一举凿穿敌军侧翼,阵斩敌酋,当记首功!”
他又看向王二狗。
“王二狗!”
“末将在!”
“你率弓手营,依托工事,三轮齐射便打残敌军前锋,为正面战场减轻了巨大压力,当记大功!”
“还有第一、第二都的全体将士,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死战不退,方阵如山,你们都是英雄!”
被点到名字的将领,脸上都露出了激动的神色。
可没等他们高兴,李峥的话锋,猛然一转,变得冰冷刺骨。
“但是!”
“这一仗,也暴露出了我们天大的问题!”
他手中的木杆,重重敲在沙盘上,发出“梆”的一声脆响,吓了所有人一跳。
“战斗初期,敌军前锋冲锋时,我们左翼阵地,为什么会出现长达十个呼吸的混乱?”
“第二都第三伙的什长,张麻子!”
一名满脸横肉的汉子,脸色“唰”地一下白了,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
“回……回主公,是……是敌人冲得太猛,弟兄们……有点慌……”
李峥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他的脸。
“慌?敌人冲锋,你不组织长枪手御敌,反而带着你的人往后缩,这就是你身为什长的担当?”
“还有,弓手营,第二轮齐射之后,为什么出现了长达半刻钟的哑火?”
王二狗的脸色也变得凝重,他站起身,主动承担责任。
“主公,是我的问题。战前没有预料到战斗强度,箭矢补充不及时,导致了火力空档。”
李峥没有看他,目光依旧扫视着众人。
“我今天把这些问题摆出来,不是为了追究某一个人的责任。”
他把木杆丢在沙盘上,声音陡然拔高!
“我是要问你们所有人!为什么!”
“为什么训练时千百遍强调的战术配合,到了战场上就打了折扣?!”
“为什么面对敌人的冲锋,还有人会下意识地后退?!”
“是因为我们的训练还不够!是因为我们脑子里那股流寇的、散漫的习气,还没有被彻底根除!”
整个大帐,落针可闻。
所有军官都羞愧地低下了头,那些刚刚还洋溢在心中的胜利喜悦,此刻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深刻的反思和后怕。
如果这次的敌人不是王猛那样的蠢货,如果敌人再多坚持一刻钟,那崩溃的,可能就是自己!
看到众人的反应,李峥的语气才稍稍缓和。
他重新走回那块写满名字的木牌前,声音变得沉重而坚定。
“同志们,我希望你们记住。”
“我们每一次的失误,每一次的混乱,付出的代价,就是这些活生生的弟兄的性命!”
“他们,再也回不来了。”
他转过身,看向陈默。
“现在,我宣布抚恤与奖励决定!”
“第一!所有在此战中牺牲的同志,追授‘革命烈士’称号!他们的名字,将永远刻在根据地的英雄碑上!”
“第二!所有烈士家属,由公仓供养!其子女,将免费进入学堂,直至成年!”
轰!
这个决定一宣布,帐内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由公仓供养!
这是何等的手笔!何等的仁义!
这意味着,只要赤曦军在一天,烈士的家人就永远不会挨饿受冻!
周铁山这些出身草莽的汉子,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们当了一辈子兵,从没听说过哪支军队,会这样对待死去的弟兄!
“第三!”李峥的声音再次响起。
“设立‘功勋簿’!所有在此战中立下战功的单位和个人,其事迹都将详细记录在册,传给后人瞻仰!”
“所有战功,都将量化为功勋点,可以兑换土地、钱粮、乃至更好的兵器和职位!”
“赏罚分明!论功行赏!绝不含糊!”
一场战后总结会,开得所有军官像坐了一趟过山车。
先是沉痛的悼念,再是严厉的批评,最后是天大的赏赐和激励。
一拉一打,恩威并施。
所有人心中的最后一丝骄傲自满,都被彻底打掉。
取而代之的,是对李峥那神鬼莫测的治军手段,和那份超越时代的远见卓识,发自灵魂深处的敬畏!
跟着这样的主公,何愁大事不成!
就在这时,会议结束,众人正准备散去。
陈默却抱着一大卷竹简,兴奋地冲了进来,脸上的喜色怎么也藏不住。
他快步走到李峥身边,压低了声音,激动得发抖。
“主公!我们发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