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白莲教
真正的收网时刻,终于到了。
御书房内,檀香的气息在空气中缓缓盘旋,却丝毫无法缓解那份几乎凝成实质的压抑。白洵端坐于书案之后,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当然,旁边还有个兴奋得快要坐不住的白晓晓。
她心里简直乐开了花——太好了!
终于不用再陪爹爹下那该死的围棋了!
如果说玩狼人杀还得动动脑子猜身份,那下围棋简直就是对脑仁的酷刑!每一步都要算计后面十步,她一个虚岁才两岁半的宝宝,脑容量就那么一点点,真的不够用啊喂!
许久未见的陈朝录被带了进来,他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精气神,虽不至于在短短时日里增添几条皱纹,但那副灰败、颓唐的模样,却让他看上去苍老了十岁不止。
「该不会……都是因为我吧?」
「我的计策有这么杀伤力巨大吗?」
白晓晓莫名地生出一点点心虚,毕竟这“钓鱼执法”的主意是她提的,也是她亲自去牢里点燃了第一把火。
没想到就这么稍微利用了一下,这位伯爷的抗压能力好像……不太行啊?这就被彻底打蔫儿了?
御书房里的头号装相儿大师白洵,此刻正完美扮演着一位深不可测的君王。
事实上,陈朝录的底牌早已被摸清,庞寮和周其同那互相撕咬的供词,拼死维护的,正是眼前这位,真正的白莲教左护法。
“说说吧,为什么加入白莲教?”白洵声音平淡,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波动,就像是在唠家常,区别就是没一同坐在炕沿儿,而是一个人跪着一个人站着。
陈朝录似乎也彻底放弃了挣扎,有些话他没对包准那个黑脸说,此刻却莫名地想对这位他内心深处或许认可为明君的皇帝倾诉。
“罪臣之妻田氏,”他抬起头,语出惊人,“并非普通民女。”
他顿了顿,似乎在积蓄勇气,然后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她其实是前朝肃亲王流落民间的孙女。我起初并不知情,是后来一次偶然才发现了这件事……那时,她已为我诞下两子一女,夫妻多年,恩深情重,实在无法割舍。”
「确实感情挺好的,都没有纳妾。」
「京城里哪个夫人不羡慕忠勇伯夫人啊。」
「爱大了吧,受伤了吧~~」
白晓晓忍不住在心里头唱了起来,怎么不算是爱情惹得祸呢?
日子怎么会和谁过都一样呢!
眼前这位,可是个愿意为了你豁出一切——哪怕是抄家、流放、砍头,甚至是最可怕的凌迟,都心甘情愿、眉头不皱一下的绝世好男人啊!
白洵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将他的思绪拉回:“大丈夫立于世,当有所为,有所不为。”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陈朝录心中那扇充斥着矛盾与痛苦的门。
是啊,忠君爱国之大义,与保全妻儿之小情,发生了最激烈的冲突。
而他,这个曾被寄予厚望的将领,最终却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后者。
他脸上露出一丝苦涩与自嘲:“白莲教以妻儿做要挟,我不得不就范。但后来、后来也可能是习惯了。”
“罪臣愧对圣上......”
御书房内再次陷入沉寂。
陈朝录的声音低沉而沙哑,继续说道:“白莲教其实成立的时间不短了,说来可笑,我至今也没完全弄明白,他们整天嚷嚷着要‘光复’的,究竟是哪一朝、哪一代?”
他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正好赶上先皇不理朝政,一心沉迷丹道长生,天下颇有微词。他们便以此为引子,趁机拉我下水,还给了我一个看似风光的‘左护法’。”
“后来西北战事起,蛮夷铁蹄连破五城!可满朝文武都在干什么?只知道求和!只知道嫁公主息事宁人!”
“我空有一身武艺,满腔热血,却只能在京城做个无所事事的闲散伯爷,得不到半分重用!那种憋屈。我一步踏错,加入了他们,利用职权,暗中为他们掠夺钱财,助其成长。”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激动起来,带着一丝后怕的颤抖:“可去年战事再起,他们竟然把手伸向了军粮!那是几十万将士们过冬的命啊!我怎么可能给?我陈朝录再混账,也干不出这种断送国本、让前线弟兄活活冻饿而死的事!”
“一边是白莲教的步步紧逼,另一边是我的良心和身为军人的底线,我被夹在中间,左右都不是人。所以、所以后来圣上出手整治,我几乎是顺水推舟,借着您的力,假意失败,既摆脱了他们的控制,也算用这种方式,全了我心里那点可怜的道义。”他的肩膀垮了下来,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挣扎。
“圣上还是太子的时候,罪臣眼拙没瞧出真龙。如今看来,您确有明君气度。西北已收复,东北正发展,一片大好山河……可惜,我再也看不到了。”
他缓缓垂下眼,浓重的悲伤几乎要溢出来。
谁能想到,当年即便是监国理政时也处处受掣肘、不敢放开手脚的太子,如今竟能有如此雷霆万钧的手段——不仅一举逼退了肆虐西北的凶悍蛮夷,甚至还能炼制出那般威力惊人、声震四野的神威大炮!
可惜啊,时也,运也,命也。
这一切的雄图伟略、赫赫功绩,终究是与他陈朝录再无干系了。他自己的这条性命,从踏上歧路的那一天起,就已不足为惜,刀架颈上,他认了。
只是可怜了他的三个儿女,小女儿年仅四岁......
他原本还盘算着,明日就想办法先将夫人和儿女悄悄送离京城,前往南方避难,他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杀要剐都认了。
可惜啊,棋差一着,满盘皆输。一步慢,步步慢,终究还是上了圣上的当。
他当然不会觉得这是白晓晓的锅,毕竟那只是个奶娃娃,看起来连脸都不会洗。
幸好白晓晓听不见他这番心里话,否则非得当场跳起来,把爹爹手里的茶杯全扣他脸上!
说谁不会洗脸呢!
你才脸都洗不干净!
你们全家都洗不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