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惊鸿一怔,回想起往昔,迎春是后她一步来皇上身边的,约莫一个月前,听闻是皇后那边送进来的。
大抵是觉得皇上如今同意往身边放人,又担心叶惊鸿一个掖庭来的婢子照顾不周,方才将迎春送来。
从那以后,迎春负责端茶倒水,她则负责更为贴身的事,如司浴宽衣一类。
“由奴来侍奉,也是一样。”
她敛了敛眉,姿态不卑不亢,手中依旧端着那茶水,茶水分明冒着热气,瞧着烫手得紧,可她偏偏一声不吭,只手拿着茶水。
原还想静观其变,可下一秒,自己的手竟也仿佛触到滚烫的茶水,他蹙眉。
凝视着叶惊鸿。
“放着。”
皇上冷嗤一声,眼底却有试探之意,叶惊鸿不言语,将茶水稳稳放在一旁的檀香木桌之上,手中滚烫之意退却。
诡异!
太诡异了!
赵珩将手藏在龙袍一下,轻轻磋磨一瞬,指尖光滑,可他还是隐隐觉得不适,仿佛已经生出了水泡,被烫得不成样子。
“伸出手来。”
他似乎察觉到什么,冷声命令着。
方才叶惊鸿手举热茶,他便觉得手被烫伤,此前叶惊鸿崴了脚,他便觉得自己好似也瘸了,仿佛自己的感受与叶惊鸿的感受相连一般。
她受伤,他也跟着受伤;她不适,他也不会好过。
这一切,都太过诡异,非常理可以解释。
叶惊鸿闻言,手不由自主的往袖子里缩了缩,方才的茶水太烫,她的手上已经生了个小小的水泡,可常年干活生出的老茧将疼痛剥离了部分,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可一抬眸,那赵珩的眼神,阴鸷得可怕,黑曜石般的眼眸似能看透人心,精准的捕捉到一切破绽。
难不成……他发现了什么?
共感一事暴露了?
叶惊鸿两手暗暗交织攥紧,迟疑的行径无疑更添赵珩猜疑,他快步上前,只手握住她的手腕,捋开衣袖,盯着她的手瞧。
她率先开口,柔声将自己置于低位,“奴婢的手粗糙得厉害,恐污了皇上的眼。”
赵珩定睛看去,纤细修长的手还算白皙,可肤质却粗糙,这儿一道口子,那儿一堆茧子,确实不大美观。
可奇异的是,没有水泡。
方才那般滚烫的水,竟没有生出水泡?
若是这般,自己的猜测就落了空,反倒是误会叶惊鸿了。
见他发愣的瞬间,叶惊鸿快速缩回手,小心翼翼的低下头去,“奴不知犯了什么错?”
她心里却暗自庆幸,好在平日的茧厚,那水泡生得离茧极近,匆匆扫一眼其实不大能瞧得出来。
再故作姿态的装一番无辜,恐怕皇上该质疑的就是自己了。
果然,话一出,就瞧见赵珩脸色异动,几不可闻的蹙眉。
“你……究竟使了什么计?”
叶惊鸿心中正暗自窃喜,奈何下一秒,一双大手狠狠攥住她的脖子,力道鹰摄霆击,扼住的咽喉只留有一丝想呼吸的余地,再稍用力,脆弱的颈骨就会被捏断。
生死就在他的一念之间。
鼻尖费力的呜咽着,脸色瞬间涨红,她费力出声,企图求救,“皇……皇上。”
模糊的视线扫了一眼上位者,她此时此刻才恍惚意识到,面前的人是暴戾恣睢的皇帝,生死全然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这些时日在他身边伺候,竟无端生出了熟悉感,险些忘了,他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暴君。
一如三年前那般。
掐住她的瞬间,赵珩忽地也觉得呼吸不畅,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喉咙,他暗暗松了劲。
忽地,女子瞳孔放大,猛地从他手中挣脱,用力将他推开,粗糙的手护住他的脑袋,满脸的恐慌,“小心!”
温热的体温笼罩着后脑勺,她将他护在胸前,小小的身子环在他跟前。
一把一刀呼啸一声从耳边擦过。
迎春从门口跑进来,手中端着一盘果子,正惶恐不安的望着两人。
“皇上,奴婢不是有意的。”
他的眸子才缓缓移过去,迎春双目充满恐慌,发丝杂乱的垂下两缕,瞧着略有些狼狈。
她语速极快,生怕还没说完就被赐死。
“奴婢方才想端削好皮的水果给皇上,不曾想竟摔了一跤,上面的小刀便飞了出去。”
“还请皇上恕罪!”
赵珩不明其中缘由,可叶惊鸿却十分清楚,这是厄运有在作祟了,所以所有的危险才会逼近他,稍不注意就会命丧当场。
赵珩侧身,匆匆瞥了一眼叶惊鸿的反应。
她似乎并不意外,又联想方才的事,在叶惊鸿身上,救他似乎已经成了常规,至少对他而言,她并没有什么威胁。
“罢了,都出去吧,朕瞧着心烦。”
他坐了下来,手捻了捻眉心,竟然对迎春高抬贵手了。
迎春同叶惊鸿悄然松了口气,无论是谁,在君侧心中都不免惶恐,生怕做错些什么。
两人退出门去,刘福迎上前去,佝偻着身子,斜着望了叶惊鸿的背影一眼,又瞧见赵珩满目困惑,只道:“圣上可有什么烦心事?”
“你说,这世上会不会有一种法子可以让人能感知到别人的感受,伤痛、苦楚甚至更多?”
长睫状似羽毛轻轻扇动着,笼罩着半边眼眸,不明情绪。
刘福一听,瞬间犯了难。
“这……这……”
思索一番,他才出声,“恕老奴见识浅薄,并未听说过此等奇异之事,不过若是圣上心中有疑,不如瞧瞧那人若用此法可有何坏心?”
“坏心?”
赵珩闻言,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叶惊鸿屡次三番救自己于危难的模样,似乎从未有过伤害他的行为,甚至不惜舍命相救。
“若是没有坏心,那此法又有何意义?”
刘福行了个礼,姿态低了些,“恕老奴直言,若事情当真有这等奇异之事,与人共感往往最是亲密,体会对方伤痛,一切感同身受,同甘共苦,最是难得。”
毕竟是宫中老人,说话也甚是有水平,一番言辞惹得赵珩思绪万千。
“她?亲密之人?”
真是可笑!
不过一个小小的宫女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