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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斜穿过围墙,在湿漉漉的砖面上切出明暗交界。陈骁翻身跃下,脚底在青苔上打了个滑,膝盖骨结结实实地磕在水泥沿上,发出一声闷响。他没顾得上疼,一只手已经扶住了沈昭,另一只手正把那份卷宗往战术内袋深处塞。林晚秋最后一个下来,手指勾着窗台边缘,落地时没站稳,整个人撞在墙上,胸口急促地起伏。
沈昭左臂的绷带已经被血洇透,血珠顺着指尖往下滴。她咬着下唇,一声没吭。
“还能走吗?”陈骁问。
她点了点头,抬手抹了把脸,汗湿的碎发黏在额角和脸颊。
林晚秋从内袋摸出个金属小盒,盒子表面留着几道焦黑的灼痕——是从那个仿生人残骸里拆下来的频谱仪。她按下开关,屏幕闪烁几下,挣扎着亮起绿光。
“试试这个。”
陈骁解下战术腰带,绕过沈昭的手臂,紧紧扎住伤口。随后他掏出手机连上频谱仪。系统悄无声息地启动,屏幕上跳出一行字:【线索关联】——标记显示,陆明川体内的芯片编号Ω-7,与黑三的机械义眼残留信号,出自同一频段。
“不是巧合。”他声音低沉。
林晚秋输入解码指令,数据流开始滚动比对。几秒后,屏幕定格:底层协议一致,信号特征完全匹配,频段竟与1993年沉船案中的雷达干扰波完全重合。
“同一个源头。”她嗓音沙哑,“控制陆明川的,和控制黑三的,是同一套系统。”
沈昭靠在墙边,忽然轻声说:“锈光……”
陈骁转头看向她。
“我小时候……在她书房见过一盏灯。”沈昭闭着眼睛,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红色的,像生锈的铁在烧。她说那是‘共振频率校准器’……只有特定血型的人靠近,它才会亮。”
陈骁像是被点醒了什么。他取出警徽,用边缘小心地刮掉Ω-7芯片表面的氧化层,露出底下细微的刻纹——一道极细的螺旋线缠绕芯片核心,末尾刻着一串数字。
“是DNA标记。”林晚秋凑近辨认,“我可以查。”
她接入市政生物库,输入序列。三秒后,匹配结果跳出:基因模板唯一对应者——沈昭的母亲。1992年签署《神经芯片人体实验协议》,项目代号“锈光计划”。
空气霎时凝固。
“她不是幸存者。”沈昭睁开眼,声音里带着颤,“她是第一个被植入芯片的人。”
陈骁盯着那串数字。系统自动推演出结论:【“锈光计划”为初代神经控制实验,旨在通过基因筛选建立可控人脉网络;实验于1994年终止,官方记录为失败】。
失败?他根本不信。
林晚秋忽然抬手,指向江面:“你们看。”
江上的雾还没散尽,水面却无端翻涌起来。一圈圈波纹从深处扩散,带着某种低频震动。岸边系着的小船轻轻摇晃,缆绳发出吱呀的轻响。
紧接着,所有的电子屏幕同时亮起。
路灯、广告牌、便利店招牌——全都显示着同一幅画面:黑底红纹,如同烧蚀的电路板。周慕云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平稳、清晰:
“三十年布局,只为等锈光熄灭。”
陈骁的手机屏闪了一下,频谱仪发出警报。信号强度急剧攀升,频率正与芯片完全同步。
“他在启动什么东西。”林晚秋划动着数据,“这不是广播……是唤醒指令。”
江心突然炸开一片波涛。
一个巨大的伞状结构缓缓升起,金属质地,边缘垂下数十条光缆,如同触须般**江底管道。整体轮廓像一只水母,表面锈迹斑驳,内部却透出蓝光,规律地脉动,如同心跳。
系统瞬间弹出提示:【目标识别——疑似“锈光计划”中枢载体,材质与初代芯片同源,能量特征与Ω-7一致,推演匹配度97.8%】。
“不是机器。”陈骁低声说,“是活物。”
沈昭凝视着那东西,忽然伸手从耳后取下银簪。簪尖还沾着早已干涸的血迹。她用力在掌心划了一道,血珠滚落,正正滴在手机镜头上。
屏幕闪烁几下,频谱数据突然稳定下来。
“血……能干扰它。”她说。
林晚秋快速翻出市政工程图,手指停在其中一页:“这里,江底废弃通信站,七十年代建的。图纸上标注的是‘锈光中继节点’,但档案库里没有验收记录。”
“他把整座城市当作电路板。”陈骁握紧警徽,“芯片是节点,人是导线。”
他话音未落,江面水母中枢的蓝光骤然增强。所有电子屏切换画面:一张泛黄的照片——1993年沉船案现场,沈昭的母亲站在船舷边,手腕上戴着金属环,正望向镜头。
照片下方浮现一行字:【锈光未灭,仪式继续】。
系统再次推演:【中枢与芯片形成闭环网络,可通过特定基因血液激活或阻断;当前网络处于待命状态,等待“钥匙”接入】。
“钥匙是我。”沈昭说。
“不行。”陈骁斩钉截铁。
“不是我,还能是谁?”她抬起头,“只有我的血能让芯片停机。我母亲签了协议,我继承了她的血。这不是选择,是注定。”
林晚秋突然按住手机:“等等,信号有变化。”
频谱仪显示,中枢发出的波段正在调整,不再是单向广播,而是转为扫描式探测,频率集中在沈昭所在的位置。
“它在找她。”林晚秋脸色发白,“它知道她在这里。”
陈骁一把将两人拉到身后,躲进桥墩的阴影里。江面风向忽然转变,挟着铁锈味的风扑面而来。水母中枢的触须缓缓摆动,其中一条脱离水面,悬停半空,末端开口,露出内部旋转的接口——形状与芯片的凹槽完全一致。
“它要接入。”陈骁压低声音,“不是要控制人,是要召唤‘钥匙’。”
沈昭喘了口气,靠在水泥墙上:“我母亲当年……是不是也站在这里?”
没有人回答。
林晚秋忽然想起什么:“档案里提到过,‘锈光计划’最后阶段需要‘双血共鸣’——两个携带相同基因序列的人同时供血,才能完成系统初始化。”
“所以周慕云没杀她。”陈骁恍然大悟,“他留着她,就是为了这一刻。”
“可她逃了。”沈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逃进江底隧道,被陆明川救走。但她逃不掉……她的血早就留在系统里了。”
陈骁低头看向警徽。表面划痕深处,还残留着他昨夜试权限时留下的一点血迹。系统无声提示:【生物识别失败,权限不匹配】。
不是所有的血都有效。
只有“锈光”的血脉,才能开启或关闭这个系统。
水母中枢的蓝光开始加速脉动。城市里所有电子设备发出细微的嗡鸣,仿佛被无形之力牵引。路灯明明灭灭,监控探头自动转向江心。
“它在升温。”林晚盯着频谱仪,“再这样下去,全城电力会被抽干。”
陈骁摸向战术腰带,掏出备用电池塞进频谱仪。屏幕恢复稳定。
“我们得切断信号源。”
“怎么切?”林晚秋反问,“它在水下,没有物理入口,没有断电开关。它不是机器,是一个生态系统。”
沈昭忽然抬手,将银簪尖抵在自己手腕旧伤上。
“我能让它停三分钟。”她说,“就像在证物室那样。”
“你撑不住。”陈骁抓住她的手腕,“失血太多。”
“那就撑到倒下为止。”她挣脱开来,“你忘了师父卷宗里那张照片?周慕云左手六指捏着文件袋。他不是在炫耀,是在记录。他在拍‘证据’。他要全世界知道,这一切都是他设计的。”
陈骁沉默。
他知道她说得对。
周慕云不是为了权力。
是为了完成仪式。
用命,复刻父亲的罪。
用血,重启母亲的实验。
用他们所有人,填进那个三十年前就挖好的坑。
林晚秋突然抬头:“等等,陆明川还在证物室。”
陈骁猛地反应过来。
陆明川手腕嵌着警徽,物理阻断了芯片信号。他是唯一脱离控制的高层。而他选择留下,不是为了逃,是为了等信号重新接入——他要顺着那条线,反向追踪。
“他在找幕后。”陈骁说。
“可如果……”林晚秋声音发紧,“如果幕后就是这个系统?如果周慕云已经不再是人了?”
她话音未落,江面水母中枢的蓝光轰然炸开。
所有电子屏切换成同一画面:周慕云的脸,但眼神空洞,瞳孔泛着金属光泽。他的嘴唇在动,声音却从四面八方传来:
“游戏重启。”
下一秒,中枢底部打开,涌出大量微型装置,如蜂群般升空,朝着城市各处飞去。
“它在扩散。”林晚秋喊道,“那些是子节点!”
陈骁一把抓起沈昭的手臂:“走,去汽修厂。”
“为什么?”
“陆明川说,师父藏了个铁盒。在老谢后院,通江底管道。如果‘锈光’有备份,一定在那儿。”
沈昭点头,踉跄着起身。
三人沿江岸疾行,身后,水母中枢缓缓沉入江底,只余光缆如根须扎在水下。城市陷入诡异的安静,只有电子设备偶尔发出短促蜂鸣。
跑到第三个路口,沈昭突然停下。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微微发蓝。
“它……在读我。”她说。
陈骁立刻将她拉到桥下阴影处。林晚秋检查频谱仪,数据疯狂跳动。
“你的血液在共振。”她声音发抖,“系统已经锁定你了。”
沈昭抬头,看向远处市政厅大楼。所有窗户同时亮起红光,像无数只眼睛睁开。
她抬起手,银簪尖滴下最后一滴血。
血珠坠落,砸在水泥地上,晕开成锈红色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