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明秀秀冷冷地盯着他，眼中满是戒备，“依你之见，先祖为何要笑？”
她这是在逼宫，逼他自己戳破自己的谎言！
韩川闻言，脸上立刻露出更加迷茫的神色，他眨了眨那双通红的兔子眼，傻乎乎地反问：“儿臣……儿臣不知啊，所以才要请教孙太傅，皇祖母，您知道吗？”
“你！”
陈珍儿被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气得心口一窒，一口怒气堵在喉咙里，却又发作不得。
难道她能说“哀家知道，你这是在胡说八道”吗？
质疑先帝托梦，这个罪名，她也担不起！
韩川歪着头，一脸天真地猜测道：“哦！儿臣想起来了！前些日子，儿臣曾向母后保证，要勤学骑射，可……可这几日懈怠了，祖爷爷定是知道了此事，觉得儿臣言而无信，所以才在梦里……嘲笑儿臣！”
他这话，却是对着李黎说的。
陈珍儿闻言，瞬间愣住了。
她这才想起，韩川学骑射一事，确实是李黎亲自督促的。
难道说……这孩子说的是真的！
毕竟仁宗皇帝生前最讨厌言而无信的人了，他若是知道的确有可能给子孙托梦！
李黎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些许，无论这梦是真是假，韩川这番话，无疑是将她抬到了一个极高的位置上——他怠慢了对她的承诺，连先帝都看不过去了。
“既然如此，皇帝想让孙敬为你解惑，也是应有之理。”
韩川心中一喜，面上却依旧是那副委屈巴巴的样子：“那……祖奶奶，朕听说你宣孙太傅进宫了，可否先让儿臣传孙太傅前来？”
“嗯，一点杂事而已。”李黎淡淡地瞥了一眼殿外，“你既急着见他，便先去找你吧，你让人去唤他吧。”
“谢祖奶奶！”韩川立刻破涕为笑。
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转身便朝殿外走去。
殿门外，赵德还如一滩烂泥般跪在冰冷的金砖上，浑身早已被冷汗浸透。
韩川走到他身边，停下脚步，“赵总管，还跪着做什么？快去，替朕把孙太傅请来，朕等着他解惑呢。”
赵德闻言，如蒙大赦，颤巍巍地便要起身。
可他刚一动，身子却又猛地僵住，不敢再动分毫。
韩川故作不解地回头望向殿内：“祖奶奶，赵总管他……这是还要拿下吗？”
李黎冷哼一声，凌厉的目光扫向赵德，“大胆奴才！还不领旨？是想抗旨不遵吗？！”
这一声斥责，虽是骂，却也是赦！
赵德浑身一激灵，哪还敢有半分犹豫，重重一个头磕在地上，嘶哑道：“奴才该死！奴才这就去！”
说罢，他连滚带爬地站起身，踉踉跄跄地冲入了夜色之中。
“朕告退。”韩川再次对着殿内躬身一礼，这才带着钱灵儿，不紧不慢地离去。
望着那小小的背影消失在宫门之外，慈宁宫内，三位太后的脸色各不相同，却不约而同地升起了一个念头。
这内廷，是该好好整顿一番了！
韩川自然不在乎她们心中所想。
此刻，他更关心的是，对于东梁王进的反叛，中枢省那帮老狐狸们，究竟是个什么反应？
不过，答案很快就会揭晓了。
因为孙敬，马上就到。
走在幽深的宫道上，韩川的脚步不疾不徐。
跟在身后的赵德，依旧惊魂未定，脚步虚浮。
“赵总管。”韩川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奴才在！”赵德一个激灵，连忙躬身。
韩川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开口：“朕只能救你一次。”
赵德的后背瞬间又被冷汗湿透，他忍着彻骨的恐惧，保证道：“奴才明白！奴才以后做事定会更加小心谨慎，绝不会在被人发现！”
他明白，陛下这是在敲打他。
今夜之事，看似是陛下救了他，实则也是在警告他——他赵德的命，已经和这位小皇帝绑在了一起！
而自己身边……那些暗中盯着自己的眼睛，他一定要好好查一下！
然后，斩草除根！
夜色如墨，将诰天殿的轮廓勾勒得愈发森严肃穆。
殿内烛火通明，映照着少年天子与白发帝师的身影，一高一矮，一坐一跪。
“微臣孙敬，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孙敬伏在冰冷的地砖上，礼数周全。
韩川端坐于御案之后，小小的身躯在宽大的龙椅上显得有些单薄，但那双眸子却异常明亮，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锐利。
他静静地看着这位先帝留给他的太傅，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从慈宁宫出来的那一刻，他就笃定，孙敬绝非淳皇后陈珍儿的人。
“孙太傅，平身吧。”韩川的声音稚嫩，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谢陛下。”孙敬缓缓起身，恭敬地垂手立于一旁，正欲开口，“陛下深夜急召，可是为那‘仁宗托梦’一事？微臣愚钝，愿为陛下分忧解……”
“太傅。”韩川轻描淡写地打断了他，指尖在御案上轻轻一点，“这个不急，朕要问的是其他事。”
孙敬闻言，浑身一震！
他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瞬间掀起惊涛骇浪。
来的路上，赵德已经将慈宁宫内那场惊心动魄的交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孙敬听得心惊肉跳，后背冷汗直流。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平日里看似怯懦无助的小皇帝，竟有如此胆魄！
敢拿先帝托梦做文章，在三宫太后面前虎口拔牙，硬生生保下了一个内廷总管！
这哪里是个十岁的孩子？
这分明是一头潜伏在深渊里，刚刚露出獠牙的幼龙！
“陛下请讲。”孙敬压下心中的震撼，躬身一揖，再不多言梦境一字。
韩川直入主题，目光如炬，紧紧锁住孙敬的脸，“东梁王王进叛国一事，太傅，你怎么看？”
这个问题，让孙敬心中激起千层浪。
王进……那个耿直如牛，忠勇一生的老将，会反？
他想过无数个人会叛国，却唯独没想过，最不可能叛国的人叛国了。
韩川看着孙敬脸上变幻的神色，佯装出一副疑惑的模样说道：“朕总觉得，这事儿……有古怪。”
他当然知道有古怪。
一个穿越者，对这个陌生的王朝两眼一抹黑。
朝中谁是忠，谁是奸，谁是墙头草，他一概不知。
王进反叛，正好让他看看，这潭水底下，到底都藏着些什么妖魔鬼怪。
他需要一个向导，而孙敬，无疑是最佳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