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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锟愣在当地,只见眼前女郎细致的黛眉忽得一弯,似烟笼雾罩的眼眸里迸发出一丝不耐,他才猛地回过神来,连忙点头。
“末将不敢!末将……末将……”
曹锟不敢看躺在身旁的吴秋,可越不敢看,眼睛就越是不听话地向那里瞟。
汩汩血色在地面蜿蜒绽开,仿佛噬人的诅咒一般向他蔓延。
白日里还一同吃酒的人,就这么死在了面前,死猪一般……
曹锟颤声道:“……末将以后就是公主的一条狗,公主叫我往西我绝不往东,公主叫我宰羊我绝不杀鸡,末将愿为公主当牛做马,此生绝不欺瞒公主——”
“行了。”长华还剑入鞘,“今夜来的刺客是何氏门下?”
曹锟还没见过刺客,正不知如何回答,就见一个跛脚汉子拎着一具尸首进来,“砰”得一声扔在了他的面前。
眼皮跳了一下,曹锟艰难地压下喉中不适,点头道:“是……是何氏的奴客。”
长华忽而兴味道:“与你传信,两人足以,为何来了一伍?”
曹锟:“……”
那何琇……向来心狠手辣,自己没办成事,这些人,说不定是来处置他的……
曹锟面上神色变幻,越来越白,一颗心如落入冰窖般正没着落,就听那公主道:“吴秋勾结水匪,泄露了你的计划,导致你昨夜大败,你的心腹朱冶之蹇三前来救你,不明就里下与奴客交了手,不过,死的这个可不是他们做的,是吴秋的人所杀,最后,你杀了吴秋。记住了吗?”
曹锟连连点头,心里竟莫名安定了些。
公主还要用他,那他就不会死。
虽说背叛了何氏亦非好事,可不听命于公主,他现下就得死。
“还有,水匪猖獗,背后之人胆大包天,暗蓄财物图谋不轨,似有起事造反之意,”长华看向曹锟:“既然何氏大郎来了吴地,你就叫奴客把这话报给他。”
曹锟自是无有不应,虽不知大公主意欲何为,但,他有的选吗?
生死危机下,曹锟爆发出了此生最大的潜能。
他请来四名何氏奴客,接着便是痛哭流涕,又是怒骂又是痛悔,又怪自己眼瞎,竟未发现吴秋的阴谋,致使自己差点遭了毒手,还连累何氏失了一名好手,之后便是一个劲儿的请罪……情真意切,无丁点矫饰之状,连坐在后厅的长华听了也为之动容。
这些奴客奉命前来营中寻人,实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场波折。
听了这番话,他们不禁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处置——死去的是他们的头,四人只管做事,还从未拿过主意。
商量一番,四人道:“既然吴监军已经伏诛,还请曹将军随我等去见郎君,自陈原委,以免受诬。”
曹锟此时哪里能走?
他倒是一百个愿意,可大公主能放了他?
只怕他一个点头应允,下一刻便同这四人一道身首异处了。
“诸位有所不知,那老阉奴收了水匪好处,昨夜通风报信,将我手下弟兄尽皆折在里面,此时还不知死活,如今阉奴已死,我先救回营中兄弟,再去求见郎君,可否?”
四人又是一番商量,有心不允,但想到他们四个一来便被这曹锟的心腹给拿下了,心有余悸,便点头道:“如此,我四人便留两人在此协助将军,两人回去报信吧。”
曹锟为难,偷眼看向侍立在侧的朱冶之,见他微微点头,这才应允道:“那曹某便先谢过哥哥们援手,另请哥哥们代我谢过郎君。对了还有一事,我去营救弟兄无暇他顾,毗陵尚氏作坊处怕也落入贼手,那水匪背后有一神秘公子,郎君若派人去尚氏作坊,定要小心。”
那两人应了下来,连夜赶回报信,另两人留在曹锟左右,还是小卒来请示那死去之人如何安葬,两人才跟着走了出去。
直到看不见何氏奴客的身影,曹锟才瘫在坐垫上,心如鼓擂,汗如雨下。
“做得不错。”
大公主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曹锟兀得打了个冷战,猛得转身,就见大公主拢着一身黑色裘衣,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曾经天真无知的烂漫浅笑,如今再次出现在大公主的面上,曹锟却只觉得毛骨悚然。
“公……公主谬赞了。”曹锟趔趄着起身,弯着腰笑道:“都是公主思虑周密,末将才能稳住那四人。”
虽曹锟草包又傲慢,但尚不曾谋财害命,这些年所犯唯二,一是吃空饷二是投靠何氏,何氏如今是大祁第一望族,投其门下者众多,不算什么,至于吃空饷,古往今来,军中多有,难以禁绝。
长华要整饬禁卫营,又不能大张旗鼓,只能先容这曹锟一时,叫他哄一哄何氏的耳目。
“你在毗陵置的宅子,听说宽敞轩丽,又有小园,颇为雅致?”
曹锟心中一跳,忙道:“公主恕罪,末将这就将房屋地契交予公主——”
长华却摆手道:“这倒不必,今**也算戴罪立功,宅子还是你的。”
“多谢公主,多谢公主!”
曹锟家小俱在那宅中,既然早就被公主知晓,那妻儿性命便等于捏在了公主手中,可叹他直到如今方知,以往眼瞎至何地步,竟还曾笑公主无能。
“被捉的禁卫,叫朱冶之派人去带回来,以后,你听他的。”
曹锟又吃了一惊,不为公主夺权,只为那前一句所透露的信息。
原来,昨夜他遣出去的那些人,竟是都落入了公主的手里!
公主,莫不是水匪背后之人?
可若是公主,那她为何又说水匪有造反之意?
长华只看曹锟那贼兮兮的眼神便知他心中所想,便道:“孙银已伏诛。”
“啊?!”
曹锟瞪大了眼睛,什么,他听到了什么?
他盯了这些天,深知那水匪凶残,昨夜虽然冒险抢人,但其实也是提心吊胆,可现在大公主却说,那些水匪都死了?
“真……真的?”
“水匪十恶不赦,杀之有何不妥?”
“没,没有!”曹锟忙不迭道:“一点也没有!”
他只是,太过意外啊。
大公主远比他以为的还要厉害,跟着大公主,或许也不错……
长华不知曹锟心中所想,只沉声道:“你昨夜所为虽为私利,亦算为民除害,若非如此,今夜你以为还能活命?”
曹锟连连点头,心中不由庆幸,幸亏家中夫人彪悍,不许他学吴秋,更不许他伤天害理,他这是沾了夫人的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