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副将”的眼神,起初是茫然的,带着久卧病榻的浑浊。
但当他看清眼前的情景,看清林昊正抓着自己衣领的手时,那份浑浊瞬间被无尽的羞愤与滔天的怒火所取代。
“你……住手!”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只是因为重伤,这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尖细。
林昊的动作一顿,低头看向他,脸上露出一个自以为和善的笑容。
“将军,你醒了?太好了。你别动,也别说话,你伤得很重,我马上帮你处理伤口。”
他以为,这是将领死要面子,不愿在人前示弱。
军中硬汉,哪个不是流血不流泪?被人看到自己虚弱的样子,自然会不快。
林昊完全没把对方的怒火放在心上,只当是伤员的正常应激反应。
时间不等人,他必须争分夺秒。
“得罪了!”
他低喝一声,不再理会对方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目光,手上猛地一用力。
“嘶啦——!”
一声清脆的布帛撕裂声,在大殿中突兀地响起。
那件被鲜血浸透的内衬,应声而裂,向两边分开。
然后……
整个世界,仿佛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林昊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准备检查伤口的目光,凝固了。
他整个人,都像一尊被雷劈中的石像,呆立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没有想象中武将那结实硬朗的胸膛,没有纵横交错的伤疤和虬结的肌肉。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晃眼的雪白。
细腻、光洁,宛如上好的羊脂美玉。
在那片雪白之上,一道狰狞的血口从右肩锁骨处延伸下来,与周围的肌肤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
而在血口之下,是……是一片被白色布条紧紧缠绕束缚住的,惊心动魄的饱满弧度。
尽管被束缚着,却依然能看出那挺拔的轮廓。
女的?
秦副将……是个女的?!
这个念头,恍若一道九天神雷,狠狠地劈在了林昊的天灵盖上,把他劈得外焦里嫩,魂飞天外。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位“秦副将”的身形看起来比一般武将要单薄,为什么扛在肩上时,会感觉那么的轻。
他手中的动作,还保持着撕开衣襟的姿态,那撕裂的布料,就搭在他的指尖,显得无比的尴尬。
“登……登徒……子!”
三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一个一个挤出来的。
那声音,不再有丝毫的掩饰,清冷、干脆,又带着无尽的羞愤与杀意,清脆悦耳,却又寒彻骨髓。
被称为“秦副将”的女子,一张脸因为羞愤和气血上涌,已经从病态的苍白,涨成了滴血般的绯红。
那双原本如鹰隼般锐利的眸子里,此刻燃烧着熊熊的火焰。
那火焰,足以将眼前的林昊焚烧一千遍,一万遍!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想要用手遮住自己暴露在空气中的身体。
可她伤得实在太重了,刚一动弹,就牵动了肩胛处的伤口,一股撕心裂肺的剧痛传来,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闷哼一声,又无力地摔了回去。
身体的虚弱与内心的屈辱交织在一起,让她眼眶一红,两行清泪,竟是不受控制地顺着眼角滑落。
身为大乾最年轻的女将军,秦家枪法的唯一传人,她秦良月何曾受过这等奇耻大辱!
她宁可战死沙场,也不愿以这种方式,在一个陌生男人的面前,暴露自己隐藏了十数年的秘密!
林昊终于从石化状态中回过神来。
他不是没见过女人,他家里就有三个国色天香的婆娘。
可眼下这情况,实在是……太他**刺激了!
威名赫赫的幽谷关副将,居然是个女扮男装的绝代佳人?
这剧情,比后世的短剧还狗血!
他老脸一热,尴尬的脚指头都快能在地上抠出一座紫禁城了。
他触电般地收回手,飞快地移开目光,不敢再多看一眼。
“我……那个……我不是故意的!”
林昊结结巴巴地解释,感觉自己的舌头都打了结。
“我真以为你是男的!谁能想到……谁能想到你一个女的,跑来当什么将军啊!”
这话说的,半是解释,半是吐槽。
不说还好,一说这话,秦舒雅更是气得浑身发抖。
“无耻之尤!我……我必杀你!”
她咬着银牙,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杀我?”
林昊一听这话,那股子兵痞的劲儿也上来了。
他干咳一声,强行让自己的语气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我说秦将军,你讲点道理好不好?要不是我,你现在早成北蛮人的刀下亡魂了!我救了你的命,你不说谢谢就算了,还张口闭口要杀我?”
“再说了!现在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吗?你看看你的伤口!”
他伸手指了指,又觉得不妥,赶紧缩了回来。
“再不处理,毒气攻心,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你!是你的小命重要,还是那……什么重要?”
他的话,虽然粗俗,却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秦舒雅那几近失控的情绪上。
她当然知道,自己伤得有多重。
她也知道,若非此人,自己和麾下最后的血脉,早已尽数折在了山坳里。
可道理是道理,情感是情感。
让她在一个刚刚撕开了自己衣服的男人面前,赤诚相见,接受他的治疗……
一想到那样的画面,她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恨不得立刻找条地缝钻进去。
“我……我宁可死!”
她别过头去,声音里带着一丝决绝的哭腔。
“嘿,你这人怎么油盐不进呢?”
林昊也火了。
“死?你想死,我让你死了吗?我费了那么大劲把你救回来,你要是死了,我找谁领功劳去?
再说了,你手下那几十号兄弟怎么办?
他们拼死把你护出来,就是为了让你在这里寻死觅活的?”
“你……”秦舒雅被他一番话,噎得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是啊,她不能死。
父亲的仇还没报,秦家的枪还没倒,幽谷关三百袍泽的血,还未得昭雪。
她看着眼前这个嬉皮笑脸,说话气死人,却又句句在理的年轻队正,心中五味杂陈,陷入了天人交战之中。
林昊见她态度有所松动,也缓和了语气。
“这样吧。”他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将自己的外衣脱了下来,不由分说地盖在了秦舒雅的身上,只留出受伤的右肩。
“这样,给你治,行不行?我保证,不该看的地方,一眼都不看!我要是多看一眼,就让我天打雷劈,娶不到第四个老婆!”
看着他那副信誓旦旦又有些滑稽的模样,秦良月心中那股滔天的怒火,竟是莫名地消散了几分。
她看着盖在自己身上,还带着男人体温和淡淡汗味的衣衫,又看了看他那张在火光下显得格外真诚的脸,紧咬的嘴唇,终于缓缓松开了。
她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最终,几不可闻地,从鼻腔里“嗯”了一声。
那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也代表着她最后的妥协。
林昊如蒙大赦,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得嘞!将军你忍着点,可能……有点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