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洪猛地抬起头，看向书房里的另外两个人。
卫通依旧坐在那里，面无表情，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
他只是端起那杯已经换过一次，却依旧凉透了的茶，轻轻抿了一口，深邃的眼神里看不出任何波澜，但那握着茶杯的指节，却比平时更用力了几分。
而谢宁，则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好消息，竟然低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毫不掩饰的放声大笑，在这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突兀。
“你笑什么！”霁洪被他笑得心里发毛。
他现在脑子乱成一锅粥，一方面是为计划的成功而兴奋，另一方面，则是为一个手握重兵的将军真的叛逆而忧心。
“我的皇帝陛下啊，我当然要笑。”谢宁好不容易止住笑，看着霁洪，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被难题绕晕了头的学生。
“我笑陈兵这只乌龟，终于肯从壳里爬出来了。我更笑，他爬出来的方向，正是我们为他选好的死路。”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霁洪下意识地看向谢宁。
谢宁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陛下，您觉得，一只离开了壳的乌龟，还剩下什么？”
“什么……什么意思？”霁洪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眼睛猛地亮了。
“朔州！陈兵的主力已经不在朔州了！”
“没错！”谢宁打了个响指，“他带走了三万精锐，朔州城现在，就是一座空城！一座唾手可得的空城！”
“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去管那只已经奔向死路的乌龟，而是趁这个机会，把他那个又厚又硬的乌龟壳，给它端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
霁洪激动地一拍大腿，整个人都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对啊！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他刚才满脑子都是陈兵去打瓮城了，该怎么去围剿他，却忘了，陈兵的老巢，现在正门户大开，等着他们去接收呢！
“快，传令下去，我们立刻发兵朔州！”霁洪兴奋地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恨不得现在就披甲上马。
“陛下英明。”谢宁赞了一句，随即又道，“不过，这发兵的人选，还得讲究讲究。”
他走到门口，对着外面喊了一声。
“蒙山。”
“末将在！”早已在门外候命的蒙山，立刻大步走了进来。
谢宁指着地图，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开始下达一连串的命令。
“蒙山，你立刻带领一千神策军亲卫，带好马匹干粮，轻装简从抄小道，务必在一天之内，赶到朔州城后方的宛子口潜伏下来。”
“你的任务只有一个，”谢宁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等城下开战，你就带人从后方突袭，别管别的，直接去烧他们的粮草大营！”
“是！伯爷！”蒙山轰然应诺，眼中满是兴奋。这种千里奔袭，直捣黄龙的活儿，他最喜欢干了！
谢宁又将目光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卫通。
“卫先生，你，愿不愿意再为燕国，披一次甲，领一次兵？”
卫通抬起眼，看着谢宁。
那颗早已死寂的心，竟也泛起了一丝波澜。
“陛下在此，末将不敢不从。”卫通缓缓站起身，对着霁洪，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一心复仇的独狼，而是重新变回了那个燕国的传奇。
“好！”谢宁点了点头，“我给你两千神策军，再加上陛下带来的一千禁军高手。你率领他们，作为主力，正面进军朔州。”
“你不用急着攻城，到了城下，你就告诉他们你是卫通。告诉他们戴宗已死，陈兵已反。”
“告诉他们，愿意归降的，既往不咎。负隅顽抗的，城破之日，鸡犬不留。”
“我要你用你的威名，先从心理上，彻底击垮他们！”
“末将，领命。”卫通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久违的杀伐之气。
“那我呢？”霁洪看着谢宁把任务都分派出去了，有些着急地问道，“我做什么？”
“陛下，您什么都不用做。”谢宁转身，对他笑了笑，“您就安安心心地待在云州城，等着我们的好消息。”
“这怎么行！”霁洪一听就急了，“朔州是燕国的城池，如今要去收复它，朕这个燕国天子，怎么能不在场？”
“陛下，你怕不是忘了。”谢宁耐心地解释道。
“按照我们之前跟燕国的协议，朔州和云州，本就是用来交换卫先生的。现在卫先生回来了，那这两座城，从名义上说，已经是我大齐的地盘了。”
“如今陈兵叛逆，盘踞在朔州。我们齐国出兵去剿灭一个占据我们城池的叛将，这是名正言顺。”
“可要是您这个燕国皇帝，带着兵去打一座已经割让出去的城池，传出去，天下人会怎么看？燕国的那些文官言臣，又会怎么看？”
霁洪被谢宁这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
他不得不承认，谢宁考虑得比他周全太多了。
“这……好吧。”霁洪虽然心有不甘，但也知道谢宁说的是对的，只能点头同意，“那云州的防务……”
“您带来的那些兵马，余下的正好可以留下，加之我的一千神策军，协助张洪海和李**两位大人守好云州足矣。”
“好吧，那就这么办！”霁洪彻底被说服了。
“卫先生，蒙山，你们立刻去准备吧，天黑之前，必须出发！”谢宁下令道。
“是！”
二人领命，转身大步离去。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霁洪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像是做梦一样。
几天前，他还在为陈兵这个心腹大患而头疼不已。
可现在，在谢宁的几番操作之下，这个看似无解的死局，竟然就这么盘活了。
他看着谢宁，眼神无比复杂，有敬佩，有忌惮，但更多的，是一种庆幸。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再次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书房。
“阁主。”
“去，把陈兵叛逆，突袭瓮城的消息，用最快的速度，送到青州守将李甾的手里。”
“是，阁主。”
黑影一闪，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