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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风高,杀人夜。
京郊西山,一处废弃的皇家猎苑之内,坐落着一座毫不起眼的独立院落。
这里,便是情报中标注的,宝钞司秘密军械转运仓。
三百名忠顺王府的“铁甲卫”,如同暗夜中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潜伏在院落之外的密林之中。
为首的,是王府供奉中排名第三的“追魂手”赵无极,一个在江湖上凶名赫赫的玄感境巅峰高手。
“头儿,有些不对劲。”
一名副手压低声音,眼中带着一丝警惕,“这地方的守卫,未免也太松懈了些。我等一路行来,竟连一个暗哨都未曾发现。”
“松懈?”
赵无极冷哼一声,眼中满是武人的倨傲与对文官的轻蔑,“那贾环小儿,不过是个靠着算学投机取巧的竖子,他懂什么军务?他以为,将这仓库设在西山猎苑这等禁地,便可高枕无忧了?愚蠢!”
他看着那院墙之上,每隔数十步才有一个的、提着灯笼来回巡逻的守卫,那懒散的姿态,那昏昏欲睡的模样,更是让他心中最后一丝警惕,都化为了不屑。
“传令下去!”
赵无极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厉色,“一刻钟后,依计行事!除了搬运图纸与‘神物’之人,其余人,将这院中所有活口,无论男女,尽数……灭口!一个不留!”
“是!”
一刻钟后,夜色最浓。
数十道黑色的身影,如同灵猫一般,悄无声息地翻过院墙,手中短刃在月光下划过冰冷的弧线,精准而又无情地抹过了那些巡逻守卫的脖颈。
连一声惨叫都未曾发出,战斗,便已结束。
赵无极满意地点了点头,大手一挥!
三百名铁甲卫,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四面八方,瞬间涌入了这座看似毫无防备的院落!
他们按照情报上的图纸,直扑位于院落正中的三座巨大仓库。
仓库的大门,只挂着一把寻常的铜锁。
“砰!”
一名身材魁梧的铁甲卫,一脚便将那铜锁连同门板,踹得粉碎!
一股混杂着桐油与硝石的、独属于军械库的味道,扑面而来。
借着火折子的光芒,只见仓库之内,整整齐齐地码放着数十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巨大木箱。
“找到了!”
赵无极心中一阵狂喜!
他快步上前,一把撕开其中一个木箱之上的油布。
箱子,没有上锁。
他迫不及待地掀开箱盖!
想象中那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神臂弩车并没有出现。
箱子里,装的不是什么神物。
而是……
码放得整整齐齐的,一块块沉甸甸的……
石头!
赵无极的瞳孔,猛地一缩!
“不好!中……”
他那个“计”字,还未曾喊出口,一声凄厉的、如同鬼枭夜啼般的破空之声,毫无征兆地,从仓库的四面八方,骤然响起!
“咻咻咻!”
下一刻,数十张早已隐藏在黑暗中的巨网,如同从地狱中张开的魔爪,从天而降!
那网,不知是用何种筋丝编织而成,坚韧无比,上面还挂满了锋利的倒钩。
“啊!”
“有埋伏!”
猝不及防的铁甲卫们,瞬间便被罩住了大半!
他们挣扎着,想要用刀砍断大网,可那锋利的倒钩,却在他们挣扎的瞬间,深深地嵌入了他们的血肉之中,带起一片片凄厉的惨叫!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就在众人被巨网所困,阵型大乱的瞬间,仓库四周那些堆积如山的货物箱子,竟“轰隆隆”地同时向两侧移开!
露出的,不是什么货物。
而是……
一排排黑洞洞的、闪烁着死亡寒光的……
神臂弩!
数百名身穿京营制式铠甲的精锐士兵,如同从地狱中走出的兵马俑,面无表情地,从暗门之后涌出,手中的弩机,早已上弦!
“放!”
一声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号令响起!
“嗡”数百支碗口粗细的弩箭,离弦时发出的声音,竟汇聚成了一道沉闷的、令人心悸的轰鸣!
箭雨如林,撕裂空气,带着死亡的啸音,对着那被困在网中,动弹不得的铁甲卫们,进行了最无情、最密集的覆盖式打击!
“噗!噗!噗!”
利箭入肉的声音,不绝于耳。
鲜血,如同不要钱的墨汁,瞬间染红了整个仓库的地面。
那些在王府之中作威作福,自以为是人上之人的铁甲卫,在这如同钢铁风暴般的打击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的娃娃。
他们的武功,他们的骄傲,在绝对的、经过精密计算的军事打击面前,显得是那么的可笑,那么的不堪一击!
不过短短一炷香的时间。
三百名王府精锐,非死即伤,再无一人,能够站立。
赵无极浑身插满了弩箭,被死死地钉在了一根柱子上,他瞪大了双眼,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恐惧与绝望。
他到死都不明白,自己究竟是……
如何败的。
仓库的大门,缓缓打开。
一道修长的、穿着亲王朝服的、温润如玉的身影,在数十名亲兵的簇拥下,缓缓地,踱了进来。
正是北静王,水溶。
他看也未看满地的尸体与哀嚎的伤员,只是用一方洁白的丝帕,轻轻掩住口鼻,仿佛是嫌弃这空气中的血腥,污了他这王侯的清贵。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被钉在柱子上,气息奄奄的赵无极身上。
“将他,放下来。”
水溶淡淡地道。
两名京营士兵上前,粗暴地将弩箭拔出,赵无极的身体如同一滩烂泥,瘫倒在地。
水溶缓缓蹲下身,看着这个曾经在江湖上不可一世的高手,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的笑容,只是那笑容里,却不带一丝温度。
“赵供奉,本王,久仰大名了。”
“你……你们……”
赵无极口中涌着血沫,眼中满是怨毒,“卑鄙……”
“卑鄙?”
水溶笑了,他用丝帕擦了擦手指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慢条斯理地道,“与你们那位王爷,妄图染指神器,颠覆江山社稷的‘雄心’相比,本王这点小小的布置,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不再废话,亲自伸手,探入了赵无极的怀中。
片刻之后,他摸出了一封用火漆封口的、沉甸甸的信件。
信封之上,没有任何署名。
但那熟悉的、带着一丝飞扬跋扈笔锋的封泥烙印,水溶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这是谁的手笔。
他撕开火漆,抽出信纸。
借着亲兵递过来的火把光芒,他缓缓地,将信上的内容,一字一句地,轻声念了出来。
那声音,温润依旧,可听在在场所有人的耳中,却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审判之音。
“……着,赵无极率铁甲卫三百,奇袭京郊军械仓,夺取‘神机营火器图纸’。事成之后,不必回京,径直前往通州,联络边将张承业,共谋……匡扶社稷之大事!”
信的末尾,是忠顺王那龙飞凤舞的亲笔签名,和他那枚鲜红的、代表着他亲王身份的……
私印!
谋逆罪证,铁板钉钉!
赵无极听着那信上的内容,眼中最后一丝神采,也彻底熄灭了。
他知道,他,连同整个忠顺王府,都完了。
他们,从头到尾,都只是那个远在西北的少年,棋盘之上,一颗被算计得明明白白的弃子。
“呵……呵呵……”
他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如同破风箱般的笑声,随即,头一歪,气绝身亡。
水溶缓缓地,将那封信,小心翼翼地折好,放入一个特制的防水锦囊之中。
他站起身,对着身后的京营指挥使,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封锁现场,清点人犯,所有物证,一概封存。”
“将所有活口,连同这封信,即刻,随本王,连夜入宫!”
他的目光,望向遥远的、灯火辉煌的紫禁城的方向,那双温润的眸子里,闪烁着冰冷的、如同刀锋般的光芒。
“天,要亮了。”
……
养心殿。
当北静王水溶,将那封还带着一丝血腥味的亲笔信,呈到皇帝的龙案之上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皇帝一夜未眠。
他接过那封信,缓缓展开。
他看得极慢,极仔细,仿佛要将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刻进自己的骨头里。
整个大殿,落针可闻。
只有皇帝那越来越粗重、越来越压抑的呼吸声。
当他看到最后那句“共谋匡扶社稷之大事”,看到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签名与印章时,他那张因为熬夜而略显疲惫的脸上,所有的血色,都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到极致的、令人心悸的……
死寂。
他没有暴怒,没有咆哮。
他只是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看着殿外那即将破晓的晨光,那双本该是天下至尊的眸子里,第一次,没有了欣赏,没有了算计,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被至亲背叛后,所化的……
无尽杀机!
“好……好一个……匡扶社稷!”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足以将人冻成冰雕的寒意。
“好一个……朕的……好皇叔啊!”
他猛地一挥手,将龙案之上所有的奏折,尽数扫落在地!
“传朕旨意!”
皇帝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的判决,在空旷的大殿之上,轰然炸响!
“着,京营提督,亲率五千精兵,即刻,将忠顺王府,给朕围得水泄不通!连一只苍蝇,都不许给朕飞出来!”
“摆驾!”
皇帝霍然起身,龙袍鼓荡,那股被压抑了许久的滔天龙怒,终于在此刻,彻底爆发!
“朕,要亲自去审一审!”
“审一审朕这位,一心只想着‘匡扶社稷’的……”
“好皇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