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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阳越之后,周怀便直奔云海。
许志茂也还算地道,给他招兵文牒,得以补充人手。
周怀打算临走时再去招人。
重返云海,这里已经和之前不太一样。
镇子的规模大了许多,有新起的院子,也有随意搭建的棚子。
还有许多的酿酒工坊。
街道扩充了数条,进入镇子时还会遇到严格的盘查。
周怀看着这些人,心中有些好奇,他不在的这段时间,王芦等人究竟把葡萄酒生意做成什么样了。
“干什么的。”
走到大街上,看到周怀等人是生面孔,便有人将他们拦了下来。
“你们干什么的,怎么没见过你们?”
其中一个汉子配着刀,一脸严肃。
周怀和于关对视一眼,两人都笑了。
“我们是.......”
“大人?老于?”
这时,一道身影从路旁的酒坊里出来,看到两人微微一愣。
周怀定睛望去,只见一个胡子拉碴的汉子穿着破烂的长衫,正激动的看着两人。
“王兄弟,我跟你说着酒......”
旁边,还有一个熟悉的臃肿身影,正时王大发。
“愣什么呢,问你话呢!”
佩刀的汉子皱眉刚准备训斥,后脑勺就被拍了一下。
“你干什么呢,知不知道这是谁?”
王芦上前一巴掌捆在佩刀汉子后脑勺上,没好气的骂。
“这就是我经常跟你们说的周大人,咱们老大。
佩刀汉子一愣,旋即表情激动起来。
“周大人?周大人我是你偶像啊,对不,不对,你是我偶像啊......”
王芦给他挤到一边去,单膝跪在地上。
“参见大人。”
周怀下马,搀扶起他。
“辛苦了,带我四处看看吧。”
王芦重重地点头。
王芦引着周怀往前走,脚底下的路比先前平整多了,不再是踩一脚能陷半个鞋的泥地。道
两旁的土坯房少了,多了些青砖搭的院子,门楣上挂着各式各样的木牌,“李记酒坊”“张记酿坊”……
一眼望过去,竟有几十块,风一吹,木牌撞在一起,叮当作响。
“大人你瞧,”王芦指着那些院子,“这段时间新起了三十多间酒坊,都是冲着葡萄酒来的。”
“这是依依妹子起的主意,说是聚集在一起,能让云海镇打出招牌来,日后买酒的人一琢磨,想到的就是云海出来的酒好。”
空气中飘着股酸甜的酵香味,混着葡萄皮晒干的气息,周怀吸了吸鼻子,笑道:“依依妹子果然有想法。”
“可不是嘛!”王大发跟在旁边,肚子上的肉晃了晃,“当初我就看出依依妹子不俗。”
他忽然想起什么,急忙噤声,发觉旁边的周怀等人正冷眼看着他。
之前他抢走王依依,仍旧历历在目。
周怀已经想好,等云海发展起来,便找个机会把王大发弄死。
王芦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说个不停,此时搓着手,眼里闪着光,“现在西边的商队,每月都来好几拨。一次酒拉走上千壶酒。”
正说着,前头传来一阵吆喝声。
一个穿浅蓝布裙的女子站在酒坊门口,手里拿着本账簿,正跟两个挑夫说话。
她看着身形纤细,头发松松挽着,可说话时声音脆亮,眼神一点不含糊:“这两车酒记清楚,是发往大食的,路上得用毡布裹严实,漏了一滴都要赔。”
“那不是依依姑娘吗?”于关低声道。
王依依听见动静,抬眼看来,见是周怀,先是愣了愣,随即快步走过来。
她走到近前,周怀才发现她袖口磨出了毛边,指节上还有层薄茧,哪有半分柔弱样子。
“周大人。”她屈膝行了个礼,直起身时手里还捏着那本账簿,“刚盘完今日的出货量,这个月已经往大食发了两千坛酒。”
“我听说你们搞出了个云海酒庄?”周怀问。
王芦在旁补充:“云海酒庄其实就是个招牌,大部分时间不产酒,产也就弄一些名贵酒,都交给下面的酒坊来做,这些酒坊看着多,其实都归酒庄管。依依妹子定了规矩,谁家的葡萄不够好,酿出来的酒不合格,就不准用‘云海’的牌子。”
“还得被驱逐出去。”
“还有那回,”王大发凑过来插话,“有个外乡商户想往酒里掺水,被依依姑娘逮着了。她没当场发作,把全镇的酿酒师傅都叫到镇口,当着众人的面把那几坛假酒倒了,还说谁敢坏了云海的名声,这辈子别想在这儿立足。”
他啧了声,“那股子劲,一般爷们都没有。”
王依依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对周怀道:“依依当初承诺大人,一定让云海起来,现在光是酒庄每月能赚三千多两,底下的酒坊抽成更多,除了给龙武营添补给,还能给镇上的分些粮米。”
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递过来,“这是近三个月的账目,大人过目。”
周怀翻开本子,上面的字写得工整,每一笔进账、支出都记得明明白白,连买多少葡萄、雇多少匠人都标得清楚。
他抬眼看向王依依,见她虽眉眼清秀,眼神却稳得很,像藏着股韧劲。
再不是当初的那个只会端着葡萄酒跑过来,傻乎乎地问他好不好喝的小姑娘了。
“前面就是云海酒庄。”王芦指着不远处一栋两层楼,楼前停着三辆马车,几个伙计正搬着酒坛往上装。
“那是咱们最好的酒,要运到大食宫廷去的。依依姑娘说,得让宫里的人也尝尝咱们云海的味道。”
周怀站在酒庄门口,看着往来的伙计、搬酒的挑夫,又闻着满镇的酒香,忽然觉得当初把镇子交给王依依和王芦是个无比正确的决定。
他转头拍了拍王芦的肩,又看了眼王依依,轻声道:“你们做得比我想的还好。”
王依依睫毛微颤,眼眶骤地红润起来,丝毫不顾及周围人的眼神,直接扑到了周怀的怀里:“二哥守着边关,我们就把这云海守成个安稳地方,让兄弟们回来时有口热酒喝。”
王芦单膝跪地,身子颤抖:“大人,我王芦不是背信弃义的小人!”
周怀感受着怀中的温暖,又看了看地上跪着的王芦,苦笑着摇头。
两人都是为了向他证明,才选择留下。
如今得到他的认可,情绪压抑不住。
“放开周怀!”
忽然,街道尽头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众人愣住。
周怀望去,看见一个俏丽的身影策马疾驰而来,手中还不停地往外面扔银子。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大娘让一让,谢谢啦!”
洛娜?
她怎么会在这?
马蹄飞快,踏的石板咚咚响。
洛娜人还没到近前,银锭子已经撒了一路,引得几个孩童追在马后捡。她勒住缰绳翻身下马,裙摆扫过地上的银子,径直冲到周怀面前,伸手就去拉他的胳膊:“周怀,我找你半天了!铁勒部的老人们说要给你做件新皮袍,让我来问你喜欢什么毛色。”
说话间,她眼角余光瞥见周怀怀里的王依依,眉头瞬间挑起来,手也停在了半空。
周怀心想,找了我半天?你这是跟踪我好几天了吧。
他没想到洛娜竟然从凤栖关追了过来。
“这姑娘是?”
“洛娜,我在凤栖关认识的,一起作战。”周怀把凤栖关之战简单说了一下。
王依依早已从周怀怀里退开,袖口轻轻擦了擦眼角,脸上又恢复了那副平静模样,对着洛娜屈膝行礼:“洛娜姑娘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云海镇备了新酿的葡萄酿,要不要尝尝?”
“洛娜姑娘应该不是汉人,想必喜欢这些东西。”
“尝什么尝?”洛娜双手叉腰,嗓门大的像是铜铃,“我看你刚才扑得挺欢啊,这就是你们汉人的规矩?对着男人又哭又抱的?”
王依依垂着眼帘,声音依旧温温柔柔:“我与周二哥一同共事情,情如兄妹,刚才一时激动失了分寸,让洛娜姑娘见笑了。”
她说着抬眼看向周怀,眼神里带着点怯意,“二哥不会怪我吧?”
周怀刚要开口,洛娜已经抢过话头:“他当然会怪!你看他这表情,分明就是被你缠得没办法!”
她几步走到周怀另一边,故意往他身上靠了靠,“周怀,别理她,咱们回凤栖关区,带你尝尝铁勒部的奶疙瘩,比这酸溜溜的酒好喝多了!”
王依依忽然轻笑一声:“洛娜姑娘怕是不知道,周二哥以前最喜欢在休息时,喝一碗冰凉的葡萄酒了。”
她转向周怀,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个酒葫芦,“这是刚酿好的,二哥,尝尝吧。”
“谁要你的酒!”洛娜一把拍开王依依的手,酒葫芦“咚”地掉在地上,酒液溅湿了王依依的裙角。
洛娜却像没看见似的,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塞给周怀,“你看我这个,我阿耶亲手做的奶干,喝葡萄酒有啥用,还得吃这个实在多了!”
王依依弯腰捡起酒葫芦,裙摆上的湿痕格外显眼。
她没看洛娜,只对周怀道:“是依依笨手笨脚的,没拿稳。二哥要是不嫌弃,我再去取一坛来?”
周怀看着两人,只觉得头都大了。
洛娜还在旁边嚷嚷:“取什么取!他才不稀罕呢!周怀,咱们走,再晚天就黑了!”
王依依忽然“呀”了一声,指着洛娜的靴子:“洛娜姑**靴子上沾了泥,要不要让伙计拿双新鞋来换?这青石板路滑,别摔着了。”
洛娜低头一看,果然蹭了块黑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是不是你故意的?刚才把葫芦扔地上就是想绊我?”
“洛娜姑娘说笑了。”王依依微微歪着头,眼里像**笑,“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
周怀终于忍不住开口:“好了,都别吵了。”
他看向洛娜,“你怎么突然跑来了?铁勒部那边没事吗?”
“我阿耶看着呢,能有什么事?”洛娜立刻换上笑脸,凑近他说,“那些老家伙们见你没来,非让我来催催,说你再不去,过冬的草料就没人帮着规划了。”
老家伙们说的是铁勒部另外两个家族的族长,虽然他们同意了周怀的条件,但也要求周怀给他们提供物资。
洛娜说着斜睨了王依依一眼,“总不能让某些人把你缠在这酒坊里,忘了北边还有弟兄们等着呢。”
王依依这时已经吩咐伙计取来新鞋,双手捧着递过去:“洛娜姑娘先换鞋吧。二哥要招人,正好云海镇最近来了不少逃难的汉子,我已经帮大人登记好了,个个都是能吃苦的。”
她看向周怀,语气诚恳,“二哥要是信得过我,我现在就带他们来见你?”
洛娜被噎了一下,眼珠一转又笑道:“登记什么?那些汉人细皮嫩肉的,哪有我们铁勒部的汉子能打?周怀,我给你带了两百个勇士,个个能开三石弓,不比那些吃不饱的难民强多了!”
“哦?”王依依轻声道,“可我听说,铁勒部这次损失不小,青壮怕是所剩无几了吧?洛娜姑娘一下子拿出两百人,就不怕族里的老弱没人护着?”
洛娜脸色一僵,随即又梗着脖子道:“要你管!我们铁勒部的事,轮得到你个酿酒的姑娘插嘴?”
王依依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手里还捧着那双新鞋,倒显得洛娜像在无理取闹。
周怀看着眼前针锋相对的两人,忽然觉得这云海镇的酒香里,好像多了点别的味道。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先去看看那些汉子吧。”
王依依立刻应道:“好,我这就去叫他们。”
“等等!”洛娜拉住周怀的胳膊,“我跟你一起去!谁知道她会不会给你找些只会拍马屁的软脚虾!”
夕阳把三人的影子拉在地上,一个在前大步走,两个在后一左一右,谁都不肯落后半步。
马鹏、于关以及远远跟着,彼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无奈。
看来接下来的日子,怕是不得安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