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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仓的呼吸几不可察地滞了一下。
他飞快地垂下眼,仿佛那几摞简历是什么烫手的东西。
就在他放下文件准备转身离开的瞬间,他像是下了某种巨大的决心,动作极其迅速、带着一种做贼般的慌乱,从自己西装内袋里飞快地抽出一份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简历,看也没看,几乎是凭感觉,猛地塞进了那摞最厚的、标记着“OUT”的不合格简历最底下!
做完这一切,他像被抽干了力气,耳根瞬间红透,手指微微颤抖着扶了扶眼镜框,根本不敢看白苏,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没、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出去了,社长。”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离开了办公室,轻轻带上了门。
白苏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那几摞简历,最终落在那摞被塞进“异物”的“OUT”文件上。
她走到桌前,拿起那份云仓刚刚放下的面试名单文件,随意地翻看着。
烟灰无声地飘落在光洁的桌面。
她并没有去翻动那摞不合格的简历。
只是指尖在翻页时,微微停顿了一瞬。
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云仓身上那淡淡的、带着点皂角味的干净气息,以及那份被强行按捺下去的无措和自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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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海映画最大的一号摄影棚,被临时改造成了面试会场。
巨大的空间被划分成几个区域:入口处是登记和等候区,人头攒动,空气里弥漫着年轻荷尔蒙、廉价香水、发胶和紧张汗水混合的复杂气味。
嗡嗡的交谈声、补妆时粉盒开合的清脆声响、对着手机反复练习自我介绍的低声细语……
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特有的、焦灼而充满希望的背景噪音。
面试核心区则相对安静。
一张长桌后面坐着三位面试官:居中位置空着,那是留给白苏的。
左边是星海资深的艺人总监,一位妆容精致、气场强大的中年女性。
右边则是元美。虽然还在月子期间,但为了“闺蜜的人生大事”,她硬是裹着厚厚的羊绒披肩来了,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精神亢奋,眼睛亮得惊人,手里拿着一支笔,对着面前的报名表指指点点,压低声音和旁边的艺人总监交流着意见。
长桌前方几米处,留出一块空地,是才艺展示区。
旁边还摆放着一架黑色的三角钢琴,显然是给有需要的面试者准备的。
白苏在面试开始前五分钟才步入会场。
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珍珠白丝绒西装套裙,长发一丝不苟地盘起,露出纤长优美的脖颈。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步履从容,自带一种隔绝喧嚣的清冷气场。
所过之处,原本嘈杂的等候区瞬间安静了不少,无数道或惊艳、或好奇、或紧张的目光聚焦在她身上。
她径直走到长桌后,在居中的位置坐下,对艺人总监和元美微微颔首示意。
“开始吧。”她的声音不高,清晰地传到门口的工作人员耳中。
面试流程正式开始。
一个个精心打扮过的年轻人被叫到名字,走到场地中央,在强光灯下接受审视。
“各位老师好,我叫李XX,22岁,擅长唱歌和篮球……”一个高大阳光的男孩,笑容灿烂,但眼神飘忽。
元美在报名表上飞快地打了个叉,小声嘀咕:“太闹腾了,不稳重。”
“老师们好,我学过七年钢琴,会做简单的料理……”一个面容清秀、带着书卷气的男生,声音温吞,才艺展示时弹奏的《梦中的婚礼》流畅但毫无情感起伏。
艺人总监微微摇头:“技巧还行,但缺乏灵性,像个AI。”
“我、我会跳街舞!还会一点B-Box!家务……呃,洗碗算吗?”一个染着黄毛、打扮新潮的男生,表演了一段节奏强劲的街舞,结束时气喘吁吁,眼神期待地看着评委席。
元美扶额:“太吵了……苏苏喜欢清静。”
“我叫王XX,25岁,会做饭,会煲汤,家里弟弟妹妹都是我带大的……”一个长相敦厚、穿着朴素的男生,显得有些拘谨,才艺展示是……
现场用带来的小刀削了一个苹果,果皮不断。
艺人总监低声对白苏说:“生活能力确实强,但外形气质……离‘清俊’有点差距,才艺也单一了些。”
白苏始终安静地看着,偶尔在面前的评分表上写一两笔。
她的目光平静无波,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件商品的成色。
元美则在一旁忙得不可开交,时而点头,时而摇头,时而和艺人总监快速交换意见。
时间在重复的流程中流逝。
符合年龄、外形尚可的人不少,但要么性格过于跳脱,要么才艺流于表面,要么就是元美强调的“顾家”“会照顾人”的特质完全看不到。
偶尔有一两个相对接近标准的,也总感觉差了那么一口气,无法让人眼前一亮。
元美脸上的亢奋渐渐被焦虑取代。
她偷偷瞄了一眼身旁的白苏,后者依旧神色淡淡,看不出丝毫情绪。
元美心里开始打鼓:难道要求真的太高了?
中场休息时间到。
工作人员引导面试者分批去休息室或洗手间。会场内的灯光调暗了一些,留下工作人员整理场地。
就在这时,两道身影几乎是前后脚地闯进了略显空旷的面试核心区。
“社长姐姐!”金日落那标志性的、充满活力的声音率先响起。
他像一阵风似的刮到长桌前,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和毫不掩饰的好奇,完全无视了现场略显严肃的气氛。
他今天穿了件印着巨大卡通图案的卫衣,耳朵上挂着的银链随着他的动作晃荡。“哇!好大的阵仗!这就是传说中的选角?好玩好玩!”他双手撑在桌沿,身体前倾,眼睛亮晶晶地扫视着会场,“有没有那种打游戏特别厉害的?或者会玩滑板的?”
他叽叽喳喳的声音在空旷的会场里显得格外响亮。
紧随其后,白茶的身影出现在入口处。他的脚步很轻,脸色异常苍白,嘴唇紧紧抿成一条没有血色的直线。
他穿着一身深色的衣服,几乎要融进背景的阴影里。他没有像金日落那样凑到桌前,只是远远地站着,那双漂亮的猫眼死死地盯着长桌后方、坐在正中的白苏。
那眼神极其复杂,混杂着难以置信、巨大的恐慌、被背叛般的痛楚,还有一种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撕裂的、深不见底的不安全感。他的身体绷得紧紧的,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
白苏的目光从金日落身上掠过,没有回应他的问题,最终落在了远处的白茶身上。
她看到了他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破碎感。
会场内一片寂静。
工作人员都停下了动作,好奇地看着这突兀闯入的两人。
白苏站起身,绕过长桌,朝着白茶的方向走去。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她走到白茶面前,离得很近。
“怎么过来了?”她的声音不高,带着一丝惯常的平淡,但似乎又比平时多了一点点难以察觉的温和。
白茶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猛地抬起头,那双猫眼里瞬间蒙上了一层浓重的水汽,像是下一秒就要破碎开来。
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质问?哀求?控诉?
但最终,所有的激烈情绪都被他强行压了下去,只化作一声带着浓重鼻音、压抑到极致的低唤:“母亲……”
白苏看着白茶那张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的脸。她的眼神平静依旧,深处却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澜。
她没有责备,也没有询问,只是伸出手,极其自然地、轻轻地拂开了落在他肩上的一根并不存在的线头,动作轻柔得如同拂去一片羽毛。
“没事。”她只说了两个字,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白茶的瞳孔猛地收缩,身体因为白苏这突如其来的、近乎温柔的触碰而剧烈地颤抖起来。
那强忍着的、破碎边缘的情绪,似乎被这简单的两个字和轻拂的动作,奇迹般地按捺住了一点。
他死死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只是用那双蓄满水汽、带着无尽依赖和恐惧的眼睛,死死地看着白苏。
旁边的金日落看着这一幕,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他撇了撇嘴,抱起胳膊,眼神在白茶和白苏之间来回扫视,带着明显的不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下半场准备开始!”工作人员的声音打破了这凝滞的氛围。
白苏收回手,目光平静地扫过金日落:“你们先出去等。”
语气是惯常的不容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