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愿什么?
他没说下去,大概是实在没力气了,眼皮一沉,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芸司遥望着他烧得泛红的脸颊。
她没再抽手,就这么任由他攥着,另一只手轻轻覆上他的额头,掌心那点残余的暖光,慢慢渗了进去。
【人类入魔会减寿?】
系统答道:【会。】
【凡人寿命百年,魔气钻进身体里,会把精血耗得越来越少,时间久了承受不住,自然会爆体而亡,魂魄若是不在了……】
后面的话系统没说,芸司遥却已经懂了。
她低头看着玄溟沉睡的脸,他原本是清隽的眉眼,此刻却因魔气侵扰而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系统:【人活不过几十年,由人化魔的人亦是如此,只不过时间更短了些。】
芸司遥用妖力将玄溟转移到了他自己的禅房,并没有惹人注意。
【就没有其他解决办法?】
系统:【当您作恶值达到100,任务完成后成功入魔,就能锁住凡人生魂,届时他还能重新轮回。】
那就是有机会。
芸司遥看着自己现在的进度。
【85】
距离一百也没差多少了。
窗外的夜色正一点点褪下去,天边已泛出浅浅的鱼肚白,天快亮了。
一阵匆忙又略显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噔噔噔”地撞在寂静的回廊上,格外清晰。
芸司遥闻声抬眼望过去。来人身形挺拔,穿着一身半旧的灰布僧袍——是觉空。
“怎么是你?!”
觉空眼神瞬间睁大,里头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愕,连声音都变了调。
“你怎么在这儿?玄溟师兄呢……”
他视线一偏,看到芸司遥身后的玄溟,脸色微微变了变,掠过一丝复杂。
芸司遥:“什么事?”
床榻后传来一阵响动,玄溟只睡了一两个时辰,再睁开眼时,眼底已经恢复了清明。
觉空顿了顿,道:“慧明师兄出事了。”
芸司遥见他脸色凝重得不对,当即站起身。
“是偏院那边,”觉空语速又快又沉,“……慧明师兄……没了。”
“没了?”
芸司遥心底一沉,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意思?”
觉空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蒙着层红,声音哑得厉害:“方才去偏院的师弟说……说在最里间的屋角找到了慧明师兄……他心口被妖物掏了个血洞,人早就凉透了。”
觉空嘴唇动了动,声音带了点艰涩。
“慧明师兄先前救下、养在偏院的那些小妖……也已经死伤了大半,大家没在院子里看见你,便以为……”
空气像是瞬间凝住了。
芸司遥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
还能以为是谁?当然是她这个夜半突然消失的妖。趁乱“杀害”了慧明,对那些无辜的小妖下了手。
觉空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可对上芸司遥的视线,不自觉的移开,低声道:“眼下寺里乱成一团,住持已经带着人去偏院了,还让我来看看玄溟师兄这边……毕竟……毕竟慧明师兄死前,最后一个接触的妖物,是画妖。”
……真是好大一口锅。
芸司遥还没开口,就见觉空像是被她这沉默惊着了,猛地抬起头,道:“当然了……我我我,我自然是不信的!”
他脸涨得发红,结结巴巴地辩解,“慧明师兄要真是你杀的,怎么不早动手,偏偏等到这时候,住持也没明说就是画妖做的,只是……只是眼下偏院那边乱得很,有师弟在慧明师兄伤口上感觉到了妖物气息,就把猜测都放在了你身上……”
寺庙里并不是每一位僧人都对妖物宽厚以待。
玄溟脸色依旧苍白,他撑着手臂坐起身,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却异常平静。
“他们现在何处?”
“在……在大雄宝殿。”
玄溟掀开薄被就要下床,声音没半分波澜:“领我过去。”
芸司遥伸手扶了一下他的胳膊。
觉空眼瞧着芸司遥也跟在后面要走,忙往前拦了半步,压低声音劝道:“玄溟师兄,方才正道那些人也赶过来了,领头的是青城山的清虚道长,他们本就对寺里容着妖物颇有微词,这会儿慧明师兄出了事,画妖你……”
他偷瞄了眼芸司遥,话没说透,意思却再明白不过。
芸司遥这身份凑过去,怕不是要被当成靶子。
……正道的人为什么又过来?
芸司遥心头疑窦丛生。
她清楚记得,这帮人前些日子为了寺里那株菩提果,费尽心机却终究没能得手,最后是灰头土脸地铩羽而归的。
寺庙里的事,本与他们没多大相干,如今慧明刚一死,他们竟就闻风而来了?
这里头定然不对劲。
这世上不缺蛮不讲理的人。
芸司遥推开窗,视线往大雄宝殿方向扫了圈。
空气中萦绕着符箓气息,像头顶忽然扣了个半透明的罩子。
刚才还能透过来的山风被挡了大半,连远处的树梢也尤为蹊跷,有风却静,一动未动。
芸司遥抬眼看向玄溟,声音压得低了些,“他们布了阵,在殿外。”
“锁妖阵。”玄溟低声道,声音沉了些,“……他们是有备而来。”
芸司遥不能过去了。
玄溟已经恢复了往日平静模样,只是眉峰还凝着点未散的沉意,他看向芸司遥,声音比方才稳了些:“你在房中待着,别出去乱走。这阵刚布下,眼下该忙着巩固阵脚,还顾不上各处搜查。”
芸司遥摆摆手,让他们先走。
她昨晚和玄溟在一起,完全有不在场的证据。
玄溟顿了顿,道:“不会有事的。”
寺庙里乱成了一锅粥。
玄溟和觉空赶过去时,正好听见大雄宝殿方向传来的吵嚷声。
夹杂着几句“妖物作祟”“佛门清净地竟藏污纳垢”的话,尖锐得刺耳朵。
“……你们自己看!慧明师他……他死得多惨!胸口被利爪掏了个窟窿,周身灵气全被吸得干干净净,定是被那妖物下的毒手!”
“慧明道长心善,如今落得这般下场,这寺庙眼看就要成了魔物的窝点。咱们必须趁她还没彻底堕入魔道,赶紧清理门户!也请在场各位同道搭把手,咱们联手守住这处地界,一同抵御魔族来袭,总不能让慧明道长白白送了性命!”
人群的嘈杂声里,忽然响起一串沉稳的佛珠滚动声。
众人回头,见玄溟站在廊下,一身月白僧袍,目光扫过殿门前的血迹,又落在那些激愤的正道修士脸上,低低念了声。
“阿弥陀佛。”
声音不高,却让周遭的吵嚷蓦地滞了滞。
玄溟抬起眼,眸光清冽如寒潭,朝众人合掌。
“贫僧玄溟,有礼了。”
方才还高声嚷嚷的青衣修士喉头动了动,到了嘴边的话竟咽了回去。
在场的正道人士里,有不少人是认得玄溟的。
上次一战,他仅凭一串佛珠便压了上百余人,将他们击退了回去。
众人还是十分忌惮他。
“玄溟大师,好久不见了。”
清虚道长往前站了半步,袍袖一拂,掌心便托出一面巴掌大的青铜小镜。
“那画妖是你带上山,你佛门素来公正严明,断不会明知她是妖物还刻意包庇吧?”
玄溟低敛眉目,神态悲悯,“自然。”
清虚道长将镜面转向众人,沉声道:“诸位且看——此乃‘溯尘镜’,能照见物件沾染的前尘过往。上面便有那画妖之前犯下的种种恶行!”
话音落时,镜心的微光骤然亮了几分。
原本模糊的镜面渐渐映出画面来。
*
【作恶值 5,数值90。】
芸司遥听着耳边的提示音,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思索片刻,指节在窗户上轻轻敲打,耳畔传来一阵纷杂的脚步声。
只见七八名身着灰布劲装的武僧正朝这边走来,为首那人手里握着根镔铁棍,发出“笃笃”的沉响。
冲着这边来的。
芸司遥皱了皱眉,快速做下决定,推开门,身形快得像一缕淡影,朝慧明禅房的方向掠去。
那些守在禅房外的小沙弥大多只修了些粗浅的吐纳法门,并不能察觉到她。
芸司遥悄然绕到慧明禅房后窗。
指尖刚搭上窗沿,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就先钻了进来。
窗纸被血浸透了大半,隐约能看见屋里的蒲团翻倒在地。
案上的木鱼滚到了角落,木头上还沾着暗红的血痕。
那是慧明僧人常坐的地方。
芸司遥察觉到了魔气,她弯腰,指尖捏着半枚黑鳞。
是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