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毕业季,科技一条街便会出现不少摆摊卖二手物品的学生。他们多是即将毕业的大四学生。大学四年,每个人都会积攒很多东西,用的、穿的、玩的、看的,有用的、没用的,五花八门。很多学生带不走,就直接扔掉了,非常可惜。
当然,毕业时,也经常会有收废品的小贩来学校收。但很多东西往往不收,或者卖不上价。学校为毕业生着想,便开展了一项名为“毕业义卖周”的活动,旨在鼓励大家不要浪费,把穿的、用的、看的,一件衣服、一双鞋子,或是一张卡带、一台收音机、一张明细片等,以义卖的方式,留给需要的师弟师妹们。
大部分毕业生的东西都非常便宜,几乎是在“打骨折价”卖,一件200元的牛仔裤,20元就能拿走;一双只穿了一次的名牌球鞋,50元就给你;1个原价100元的9成新随身听,给30元就卖。
这次参加义卖周的,不止其他本科学院的师哥师姐,还有我们这些即将毕业的高教学院的学生。
离校前一天,我准备处理宿舍用品,李叔恰好来学校找我。我原想把不能带走的、还能用的东西都送给李叔,但李叔却不肯收。考虑到李叔的居住情况,学校发的厚棉被和棕榈垫,我是极力想让李叔带走的——学校的棕榈垫又厚又实在,用了三年,完全对得起当初购买它的价格;至于厚棉被,我只用过一次。但这次,李叔仍旧不肯收。
我只好把薄棉被、厚棉被、枕头、棕榈垫,打包卖给回收二手物品的小商贩,4件物品加起来才卖了不到100元,远不及原价的三分之一。三年来的近30本教科书更是只卖了十元。
三年来,衣服也攒了不少,或破或旧的,只好丢掉,其他还能穿的,就打包邮寄到了河北老家;电脑的大**显示器不值得邮寄,便50元处理了,电脑主机则邮寄给了北京的表哥——毕业后,我已经决定去北漂了。
送李叔走的时候,我在一个大四男生的摊位前买了一个几乎全新的二手收音机。男生说他之前考英语六级用过一次,之后就闲置了。他原价35元买的,最后被我砍价到10元成交。
这次跟李叔见面,是毕业前的最后一面了。两年来,我没给李叔送过什么礼物——如果那块捡来的石头算的话,这个收音机权当是我的一片心意吧。李叔没有听收音机的习惯,但这次却没有拒绝。
此后的十年,这个收音机成了他最爱不释手的礼物。没事时,便时常拿出来听,在房间里听,出门也随身带着听。即便某个零件坏了,也舍不得丢,找人修修接着用。直到一次不小心,收音机从口袋里滑落,然后高高地、重重地摔在水泥地上,彻底报废为止。
然而即便如此,李叔也不肯丢,就放在家里的桌子上,当成了摆件。谁来坐客,看到破旧的收音机,都不免要好奇地问上一嘴。李叔笑着解释原因,并不因为破旧而自卑,仿佛这是他这辈子最珍视的奖赏。
临分别,李叔又跟我说起打算去口里旅游的计划。李叔想去看看各地的风景,欣赏一下大好河山。他说自己从小到大没出过新疆,想趁有生之年,还能走得动,找机会去内地逛逛。
李叔这个计划,已经说过不下5次了。跟王、范、孟等师兄说过,跟我说过,也跟其他师弟说过。但也许是因为时机不成熟,李叔时常挂在口头上,却一直未能成行。
我对李叔说:“不如今年就去吧,去旅游也不是多大的事儿,不行我陪着你!”
李叔笑笑说:“算了吧,等你工作稳定了再说吧。我的计划,我心里有数。”
毕业三年后,应一位计算机专业师弟的邀请,李叔终于去了一趟山东青岛。当时,师弟已经在山东老家参加了工作。
由于不想太麻烦师弟,李叔只是走马观花、象征性地游玩了一周,便回了新疆石河。
这次意犹未尽,不禁让李叔稍感遗憾。又过了几年,在孟师兄的邀请下,李叔又去了趟甘肃,因为跟孟师兄最熟,李叔不那么拘谨。这次呆得时间久一些,大概12天左右。之后李叔回到新疆,便再没出过远门。
送走了李叔,天空便有点阴沉沉的。晚上6点钟左右,竟然飘起了淅淅沥沥的雨丝,仿佛整个城市都知道今天是个伤感的日子,也禁不住陷在离别的愁绪当中。
即将做最后的告别了,回想三年来的点点滴滴,无数人影、建筑、故事、美食等,都如走马灯一般,依次从我脑海闪过,然后逐渐向着遥远的反方向退去,直到我再也看不见……再次回望这座美丽的、没有围栏的石河大学,我不免有种想哭的冲动。
三年就这样过去了,大家各奔东西,从此或将杳无音讯。隐隐的凄凉感,不免化作冷风中的丝丝叹息。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而这一天也终究是来了。收拾好行囊,我也该奔赴前程了。尽管我的前方,仍是迷雾一般的没有方向,然而我将走入迷雾,去寻找未来的光明。
中午时,王文彬已经搬去校外的出租屋,今晚宿舍只我一个人了。六个床位,五个空空,剩我孤单的影子和淋雨的夜一起入睡。
明天就该离开宿舍,离开学校了。大学的记忆也将告一段落,并永久封存。没有谁能带走过去,能带走的只有回忆。
没有电影、没有音乐、没有陪伴,只有灯光寂寞地亮着,宿舍死一般静。熟悉的衣柜,熟悉的床位,但往事早已物是人非。以后的日子将不再有安逸,没有了学校、老师和同学,我将面对新的环境和考验,而人生新的篇章,也将向我徐徐展开……
满杯往事
和寂寞一起装进行囊
青春的钟摆无声跌落
时间的镰刀斩断呢喃
今夜只有潮湿醒着
今夜草木不语
洁白在指尖流淌
我两手空空
光阴使者信马由缰
歌声在记忆里疯狂生长
忘记所有人姓名
昨天和我天各一方
今夜,我有十颗心脏
每一颗都是风的影子
在标点符号间回荡
今夜,我与十个自己对话
每一声絮语
都逃不过时间的猎枪
今夜,我从儿子变为父亲
从此我就是自己的王
用斧头劈出一颗太阳
温暖抑或灼伤
都与你无关
都与梦有染
今夜
你是诗歌里的唯一意象
越过万水千山
此去经年
蓦然回首
可会彼此照亮?
回老家的火车,6月30日下午从乌鲁木齐车站发车。为了避免突发情况,我和陈芳以及另外3个老家是河北的同学商量:6月29日下午,坐长途大巴去乌鲁木齐。我们在火车站附近找了一家廉价旅馆,每人只要50元/天。楼道逼仄,房间也很小,只有10平左右,但因为都是男孩子,凑活一晚上也无妨。毕竟,便宜和距离火车站近是优先考虑项。
我们在旅馆附近随便找个饭馆吃完晚饭,街道便灯火通明了。
旅馆附近有一条南北向的、长长的、喧闹的商品街,我们闲来无事,便一路逛过去。看着琳琅满目的各类商品,不仅羡慕起大都市的繁华。大家都想买个礼物作纪念,有人买了玉石挂坠,有人买了风景画册,有的买了丝巾……我却意兴阑珊:虽有不少新疆特色礼品,但我什么都不想买,只觉得郁郁寡欢,心头有一块怎么也挥不去的愁云。
晚上在旅馆睡得并不踏实,一来因为床板硬,二来因为房间不隔音,不知道哪里传来KTV的鬼哭狼嚎,吵了一夜。
第二天,大家起床都很晚。快中午的时候,我们一行人商量去哪里吃午饭——这是离开新疆前的最后一餐了。
新疆的美食太多了,拌面、丁丁炒面、馕饼、大盘鸡、手抓饭等等,每一个都想再吃一遍,然而只有一餐了,我只能从中选一个。踌躇半天,最后选了拌面。
其他人没有和我选择一样的,于是我们约好在火车站候车室集合,之后大家便各自散去各找各的美食去了。
我独自走进一家新疆拉面馆,点了一份牛肉拌面。满心欢喜地期待着再次吃到李叔曾经带我品尝过的美味,结果拌面一上桌,我顿感失望:面条太细了!皱着眉吃上一口,更是大失所望,连连叹息:这与我期待中的拌面相差太远了!不仅面条细,味道更是跟印象中的云泥之别!
但,既然是最后一餐,我也没得挑剔了。人生哪有那么多完美,缺憾又何尝不是一种圆满,恰如我三年来的新疆求学生涯。
我们离开新疆的第二天,乌鲁木齐便发生了全国震惊的“打砸抢事件”,各方严厉谴责,自治区也高度重视,派出了武警力量,维持治安和保护人民生命及财产安全。
作为打击不法分子的重要手段之一,新疆各地的网络被掐断,不能上网、手机短信也不能发,只能打电话,人员进出新疆也受到一定限制。这一管制,便是3年。
事后,我们都庆幸提前回了内地。然而,仍旧避免不了缺憾。那三年来,我几乎中断了跟新疆同学、朋友的联系,仿佛人生的圆缺了一角。而这一角,再也补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