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明安见她神色恹恹,心中忧虑更甚,温声道:“宋大夫还在府中,不如请他再来给你仔细瞧一瞧?”
谢初微目光空茫地望着帐顶,轻轻点了点头:“好。”
待他转身出去,谢初微缓缓闭上眼。
她虽从未生育过,但也知道,自己此刻对孩子产生的这种排斥与厌烦,绝非常态。
不多时,韩明安便领着宋大夫去而复返。
隔着纱帐,谢初微伸出手腕。
宋大夫仔细搭脉,沉吟片刻道:“夫人产后气血亏损,老夫再开一剂温补的方子,细细调理。”
话音未落,荷雨却匆匆而入,低声禀报:“老爷,夫人,世子……世子来了。”
韩明安闻言,眉头立刻紧锁起来。
荷雨赶忙补充道:“世子说,是奉了宫中良妃娘**旨意,特来给小少爷送贺礼的。”
“我出去见他。”
“让他过来吧。”纱帐后,谢初微的声音轻飘飘地传来,带着一丝复杂。
韩明安脚步一顿,终是点了点头。
宋大夫见状,识趣地收拾药箱,躬身退了出去。
片刻后,彦霖和石竹步入内室,手中捧着大小两个精致的锦盒。
他在谢初微床前站定,目光落在层叠的帐幔上。
帐内先传来谢初微的声音,“是良妃娘娘让你来的?”
“是,”彦霖应道,“娘娘听闻你喜得麟儿,心中挂念,特托我给你们母子带来一份贺礼,聊表心意。”
“有劳世子,荷雨,收下吧。”谢初微轻声道。
荷雨上前,从彦霖手中接过那两份锦盒。
彦霖并未立刻离开,而是继续道:“我请了石竹先生同来。让他再为你诊一诊脉吧。”
纱帐再次微动,那只手又一次伸了出来,腕骨清晰可见。
“有劳神医。”
石竹在床前的绣墩上坐下,三指搭上她的脉搏,凝神细诊。
良久,他忽然开口,问题却出乎所有人意料:“你当年服下那绝嗣丸后,隔了多久才开始用药调理?”
帐内沉默了一瞬,才传来回应:“约莫两年后。”
“按理说,若严格按照老夫留下的方子及时调理,不应损及根本至此。当年调理,可是完全依照药方所用之药?”
“……并非全然相同。”谢初微的声音低了下去,“鹿茸珍贵,当时用其他温补之药替代……”
石竹轻轻叹了口气,眉头微蹙:“一来,你间隔两年方才用药,药毒已部分沉疴;二来,最关键的君药被替换,药效大减。两相叠加,才对你造成不可逆的亏损,平日或不觉,一经怀孕生产,便如大水决堤,骤然爆发。”
韩明安急问:“可能弥补?”
几乎同时,彦霖沉声道:“需要何物?天下药材,皆可寻来。”
石竹却摇了摇头:“亏空已深入本源,难以回溯。如今能做的,并非大补,而是日后以温和之药徐徐调养,固本培元,止住继续亏损之势。”
“无妨的。”谢初微的声音依旧平静,她顿了顿,“神医,我另有一事不明。不知为何,方才我一见到孩子便觉心烦意乱,听到孩子啼哭更是从心底涌起厌恶之感,这……是为何?”
石竹闻言,眉头深刻锁紧,面色凝重起来:“你这是……产后抑郁之症啊。此症可轻可重,轻者郁郁寡欢,重者……或会伤害婴孩,甚或自戕。”
韩明安脸色发白,急忙追问:“那该如何医治?”
“可辅以安神之药,但此症根源在心,非药石所能医。”石竹语气沉重,“首要之举,便是暂时莫要再见孩子,以免再受刺激。”
他看向韩明安,叮嘱道,“为人夫者,此时需多陪伴在侧,耐心开导,体谅包容。”
韩明安深吸一口气,郑重应道:“是,明安记下了。有劳神医。”
石竹摆摆手,起身道:“老夫先去开一剂宁神安息的方子。”
荷雨连忙上前,引着石竹出去。
屋内一时只剩下三人,气氛微妙。
韩明安看向依旧伫立原地的彦霖,“世子爷,礼已送到,神医也已诊过,还有何事?”
彦霖目光仍定定地望着床帐,“我已应下陛下,不日便将随军出征西夏。”
沉默了片刻,纱帐后传来谢初微的声音:“彦霖……我们,好好谈一谈吧。”
彦霖闻言,径直走到方才石竹坐过的绣墩前坐下。
韩明安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握紧成拳,指节泛白。
外间传来孩子的啼哭声。
谢初微的眉头瞬间蹙紧,脸上掠过一丝烦躁,“明安,你先去看看孩子吧。”
韩明安喉结滚动了一下,“好。”
他转身欲走,却又忍不住回头,深深望了一眼房内二人,最终,还是咬牙迈步离开。
走到庭院中,韩明安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大步朝着偏房走去。
不多时,他抱着襁褓,走出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