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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讯室外。
高育良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周副司令那只青筋暴起的手,死死地攥着沙瑞金的衣领,下一秒就能把这位汉东省的一把手给活活掐死。
空气凝固了,走廊里除了粗重的喘息声,再无其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位一直保持着克制的中将,缓缓抬起了手,搭在了周副司令的手臂上。
他的动作不快,甚至有些慢,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老周,放开他。”
中将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在压抑着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跟这种人动手,脏了你的手。”
周副司令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沙瑞金,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但他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不是因为畏惧,而是因为同袍的劝告。
沙瑞金一个踉跄,后背重重地撞在了冰冷的墙壁上,这才勉强站稳。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领口的扣子被扯掉了,脖子上留下了几道刺眼的红痕,狼狈不堪。
他脸色煞白,惊魂未定。
然而,仅仅是几秒钟的失神后,沙瑞金的眼神就变了。
那瞬间的慌乱和恐惧被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冰冷的东西所取代。
他没有去看高育含,也没有再去看那几位怒火滔天的将星,而是整理了一下自己被扯得不成样子的衣领,动作缓慢而刻意。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高育良都感到心底发寒的动作。
沙瑞金向后倒退了一大步。
就这么一步,他从风暴的中心,退到了旁观者的位置。
他让开了通往审讯室的那条路,像一个引路的侍者,用自己的身体,无声地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他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刚才的惊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痛的、顾全大局的表情,他才是那个最大的受害者,他做出这个决定,是下了多大的决心。
高育良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瞬间就明白了沙瑞金这一步的含义!
这哪里是让路!
这他**是在递刀子!
他不是被吓破了胆,他是在祸水东引!
刚才搬出钟正国的名头,是失策,是愚蠢,是引火烧身。
但现在,当这把火已经烧起来,无法扑灭的时候,沙瑞金果断地选择了弃车保帅!
不,比弃车保帅更狠!
他是直接把“帅”推出去,挡在自己和整个汉东省委的前面,去承受这滔天的怒火!
他这一退,就等于在无声地告诉这些将星大佬们:看,事情就是这样。
人,是钟正国的女婿。
后台,就是钟正国。
你们的怒火,你们的质问,都找错人了。
我沙瑞金,我汉东省委,管不了,也不敢管。
你们要找,就去找他,去找他背后的钟家!
好一招金蝉脱壳!
好一招釜底抽薪!
这一刻,高育良看着沙瑞金那张写满了“沉痛”和“无奈”的脸,只觉得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这才是真正的政客!
前一秒还在生死边缘挣扎,后一秒就能冷静地找到对自己最有利的出路,哪怕这个出路是把一位德高望重的老领导推出去当替罪羊!
高育良心中暗暗赞叹,不,是惊叹。
沙瑞金,果然有两下子!
这份果决和狠辣,自己都自愧不如。
那位中将冷冷地瞥了一眼退到一旁的沙瑞金,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他显然也看穿了沙瑞金的伎俩,但此刻,他已经懒得再和这种地方官僚多费半句口舌。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开门!”
他没有对任何人说,只是对着那扇紧闭的审讯室门,下达了命令。
话音未落,他身后一名身材魁梧、眼神锐利如鹰的年轻军官已经一步上前。
他没有去拧门把手。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
审讯室那扇厚重的木门,被他一脚直接踹开!
门板撞在墙上,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锁舌和门框整个迸裂开来!
肃杀之气,随着被踹开的大门,瞬间灌满了整个审讯室!
审讯室内,灯光惨白。
侯亮平、季昌明、陈海三个人被拷在审讯椅子上。
他们早就听到了外面走廊里那如同雷鸣咆哮和争吵,一个个早就心惊胆战,坐立不安。
侯亮平的脸上,早已没有了抓到“大鱼”时的意气风发,只剩下愈发浓重的不安和恐慌。
他不停地喝着水,手却抖得连水杯都快端不稳。
季昌明更是如坐针毡,这位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一辈子的老检察长,凭借他敏锐的**嗅觉,已经预感到了一场天大的风暴正在门外酝酿。
他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不停地用手帕擦拭着。
陈海则相对茫然,他只是觉得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一种巨大的、未知的恐惧笼罩着他。
当那声踹门的巨响传来时,三个人就像是被惊雷劈中的兔子,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他们惊恐地望向门口。
只见几位身穿笔挺将官服,肩上扛着闪亮将星的军人,如同几尊杀神,堵在了门口。
为首的那位中将,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他的目光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瞬间锁定了屋内的三个人。
那目光里没有审视,没有质问,只有纯粹的、冰冷刺骨的杀意。
那是真正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人,才能拥有的眼神!
在他们身后,是走廊里投**来的、被拉得长长的阴影,地狱的入口。
季昌明两腿一软,差点没直接瘫坐在地上。
他看清了那些肩章上的将星,大脑一片空白。
完了……
天,塌下来了。
周副司令率先迈步走了进来,军靴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咯、咯”
的声响,每一下,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季昌明和侯亮平的心坎上。
他没有看别人,那双铜铃眼睛,像探照灯一样,瞬间锁死了侯亮平。
一步,两步,三步。
他走到侯亮平面前,停下。
两人相距不过半米,侯亮平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硝烟和汗水混合的独特气息。
他能看到周副司令脖子上因为愤怒而爆起的青筋,能看到他眼神里那种视人命如草芥的漠然。
侯亮平下意识地吞了口唾沫,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他想开口,想说“你们是谁”,想质问“你们凭什么闯进来”,但他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的身体,他的意志,都被对方那如实质威压彻底禁锢了。
周副司令没有动手,也没有咆哮。
他只是上下打量着侯亮平,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人,更像是在审视一件即将被销毁的物品。
“你。”
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两块金属在摩擦。
“就是侯亮平?”
紧接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角扯出一个极度轻蔑的弧度。
“钟正国的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