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顾轩脸上的那丝笑意，缓缓敛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骨的冰冷。
仿佛眼前这个叫嚣的钱掌柜，以及他背后那位所谓的刺史公子，在他眼中，都不过是蝼蚁。
“我不知道什么青泰商会。”
顾轩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冰，砸在所有人的心头。
“我只知道，你违约了。”
他顿了一下，那双深邃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已经有些慌乱的钱掌柜。
“既然你违约，那就接受应有的惩罚。”
“应有的惩罚？”
钱掌柜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挺着的肚子一颤一颤。
他指着顾轩，又指了指自己身后那片喧闹的宾客，脸上的肥肉挤成一团。
“就凭你？一个被梦家扫地出门的废物，你能给我什么惩罚？让我笑掉大牙吗？”
魏昊抱着胳膊，脸上的伤口让他此刻的笑容显得格外狰狞。
他甚至懒得开口，只是用下巴轻蔑地点了点顾轩，示意身后的打手们，可以准备活动筋骨了。
满堂宾客的嘲笑声愈发肆无忌惮，狠狠打在顾轩和梦夕泪身上。
“这废物是气糊涂了吧？还敢跟钱掌柜叫板？”
“他不会以为自己还能翻盘吧？今天他能囫囵个儿走出这大门，都算他祖上积德了！”
顾轩对这一切充耳不闻。
他甚至没有再看钱掌柜一眼。
他只是缓缓转过身，面向那十几个抬着聘礼箱子、自始至终沉默肃立的迎婚护卫。
奇怪的是，此刻这些人身姿笔挺，气息沉凝，与普通人截然不同。
他们站在那里，就锋芒毕露。
所有人都好奇地看着，想知道这个疯子到底要耍什么花样。
顾轩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
“砸了。”
砸了？
砸什么？
整个大厅陷入了一瞬间的死寂，连魏昊那边的喧闹都停滞了。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钱掌柜的笑容僵在脸上。
魏昊的眉毛挑了起来，满脸的荒谬。
然而，下一秒。
那十几个迎婚护卫，动了。
没有丝毫犹豫，没有半句疑问。
“砰！”
离得最近的一名护卫，一脚踹翻了魏昊宴席上的一张八仙桌。
满桌的珍馐佳肴、美酒佳酿，瞬间化作一地狼藉。
“哐当！”
另一名护卫抓起一把红木太师椅，狠狠砸向旁边一张空桌，椅子瞬间四分五裂。
“哗啦！”
第三人，第四人……
桌子、椅子、屏风、花瓶、灯盏……
凡是视线所及之物，都在一瞬间被暴力摧毁。
“啊！”
钱掌柜尖叫一声，肥硕的身体连滚带爬地想上前阻止。
“住手！都给我住手！我的店！我的店啊！”
一名护卫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反手一推，钱掌柜便像个皮球一样滚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魏昊脸上的得意、轻蔑，在第一张桌子被掀翻时，便已凝固。
此刻，他的整张脸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涨成了猪肝色，青筋在额角和脖子上疯狂跳动。
“你找死！顾轩！我今天要把你碎尸万段！”
他身边的那些富家子弟和打手们，却被眼前这恐怖的景象震慑住了，一时间竟无人敢上前。
角落里，杨环先是惊得张大了嘴巴，随即一股病态的狂喜涌上心头。
她跳了出来，指着顾轩，声音尖利。
“疯了！这个畜生彻底疯了！”
“魏二公子！您快看啊！他这是在打您的脸，是在打刺史府的脸啊！”
“杀了他！快派人杀了他！这种无法无天的狂徒，就该千刀万剐！”
她唯恐天下不乱，生怕这把火烧不到顾轩身上。
梦德阳一张老脸早已没了半点血色，手脚冰凉。
完了。
事情彻底失控了。
这不是意气之争，这是造反！
这是在拿整个梦家的身家性命去挑战青州的最高权势！
虽已撇清关系，但鬼知道魏二公子发火了会不会连同他们梦家一起做掉。
人群后方，梦夕颜手中的酒杯“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酒水浸湿了她的裙摆，她却毫无察觉。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大脑一片空白。
这不是匹夫。
匹夫之勇，是热血上头的冲动。
而眼前的顾轩，冷静得可怕。
他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疯狂，只有一片漠然。
仿佛掀翻这太平郡最顶级的酒楼，对他而言，不过是掸去衣角的灰尘。
那个在她眼中撒下弥天大谎，只会用拳头解决问题的懦夫形象，在这一刻，被砸得粉碎。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她完全无法理解，甚至让她感到战栗的……绝对权威。
“姐！你看！你看那蠢货！”
王腾兴奋得满脸通红，他激动地抓着王昭玉的胳膊。
“他死定了！他这次真的死定了！敢当着全城人的面这么打魏昊的脸，刺史大人绝对不会放过他！”
“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太好了！太好了！”
王昭玉没有理会弟弟的狂喜。
她的呼吸微微有些急促，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洒脱的美眸里，此刻燃烧着一簇明亮得惊人的火焰。
有意思。
真的太有意思了。
这个男人，根本不是在发疯。
他是在用最直接、最蛮横、最不讲道理的方式，宣告自己的主权。
他不是在回应羞辱，他是在碾碎羞辱他的人。
这种不屑于规则，甚至凌驾于规则之上的霸道，让她心头莫名一震。
这才是真正的强者。
难怪……难怪九公主殿下会看上这个男人。
而在她身旁的南宫婉仙，一袭素装，在满地狼藉的映衬下，愈发显得格格不入。
她的双手在袖中紧紧攥成了拳。
是他。
这才是她认识的那个顾轩。
那个在北境战场上，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的英雄。
那个在父皇面前，不卑不亢，敢与天子对弈的并肩王。
他从不与蝼蚁争辩。
他只会，将它们连同它们所倚仗的一切，一并踩碎。
这天下，也只有他，敢如此行事。
也只有他，配如此行事。
梦夕泪在第一声巨响时，身体猛地一颤。
她下意识地抓住顾轩的衣袖，抬起头，看到的却是他坚毅如山的侧脸。
他没有看那片狼藉，他的注意力，始终在她身上。
仿佛在告诉她，别怕，有我。
砸吧。
把这天，砸个窟窿出来，又如何？
只要他在身边，便是刀山火海，她也敢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