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上次长姐气冲冲而归,祝祁安心下一动,当即点头答应。
“好,长姐想去花凤楼,祁安自当相陪。”
他面上带着一丝愧色,瞧着长姐收拾那已经空盘的食盒,更觉自己近日因林月妩之事惹她烦忧,实属不该。
今日定要好好陪长姐用顿舒心的饭食。
祝元穗瞧着他那副温顺模样,心里说不出的复杂。
蠢二弟,还真当她是馋嘴。
她是想引着祝祁安去那花凤酒楼,让他亲眼瞧见林月妩那朵小白莲与俨王燕照,在那雅间里卿卿我我,互诉衷肠。
让祝祁安再亲眼瞧瞧,他心心念念的林姑娘,在旁人面前是何等温婉体贴。
撞破那层假面,好叫他死了这条心。
下值后,祝祁安亲自驾车,载着祝元穗往花凤酒楼去。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花凤酒楼里正是热闹时候,丝竹管弦,觥筹交错。
跑堂的伙计认得祝祁安这位常客,殷勤地将姐弟二人引至二楼一处临窗雅座。
祝元穗刚坐下,目光状似随意地扫过四周。
搜寻着林月妩和燕照的身影。
果然,隔着几道半透的竹木屏风,斜对角那间稍显僻静的雅间里,林月妩与燕照的身影影影绰绰。
恰巧正对他们。
祝元穗指尖在桌沿轻轻一点,眸中闪过一丝兴奋。
好戏,就要开场了。
她故意指了几样需要费些功夫的招牌菜,慢悠悠品着茶,只等时机。
果然,菜刚上齐,祝元穗便似无意朝那雅间方向抬了抬下巴,声音压得刚好能让祝祁安听清。
“祁安,那是不是林府的月妩姑娘?”
祝祁安闻言,下意识循着她示意的方向望去。
目光穿透屏风的缝隙。
只见雅间内,林月妩一身水碧色罗裙,衬得人如新柳。
她并未坐在俨王对面,而是紧挨着他身侧。
此时正执起银箸,姿态温婉,甚至带着几分亲昵地将一片剔好刺的鱼脍,轻轻放入燕照面前的骨碟中。
燕照面上带着他惯有的温雅笑意,微微颔首,似在低语什么。
林月妩便垂眸浅笑,颊边飞起薄红,那副情态,是祝祁安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娇羞与倾慕。
“哐当!”
祝祁安手中的银箸脱手,砸在白瓷碟沿上,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
他整个人僵在座位上,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那双温润的眸子死死盯着屏风后的景象,瞳孔深处是难以置信的惊愕。
随即翻涌起被愚弄的痛楚和愤怒。
祝元穗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
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反而涌上一丝对弟弟的心疼。
唉,不能怪长姐心狠,她要是不快刀斩乱麻,往后这两个**,可是要害祝家四口人的性命啊。
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轻轻叹了口气:“旁观者清,这回总瞧清楚了吧。”
“在俨王这等位居高位的亲王面前,她林月妩便是小心奉承、曲意逢迎。”
“你当她对你另眼相看?不过是瞧着你祝大学士的名头还有些用处,加之性情温厚好拿捏,是个不错的备选罢了。”
“备选”二字,她咬得极重。
祝祁安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猛地收回视线。
垂着头,盯着面前精致的菜肴,却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毫无胃口。
他沉默着,往日里的温润从容荡然无存,面上甚至闪过一丝狼狈不堪。
祝元穗见他如此,心头那点疼惜更甚。
她拿起公筷,夹了一块炖得软烂入味的樱桃肉,轻轻放到祝祁安面前的小碟里,声音放柔了些:
“好啦,天涯何处无芳草,她就压根不是良配。”
语气里的安抚已然十分明显。
祝祁安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勉强拿起筷子,却半晌没有动作。
雅间内的低语欢笑隔着屏风隐隐传来,像无数细小的针,扎在他心上。
瞧着他眼底的挣扎和难过,祝元穗暗自松了口气。
这回,他总算是看清林月妩的真面目了。
只盼着这傻二弟能早点想开。
然而,她这口气尚未松到底,变故陡生。
姐弟二人刚用完膳,准备离开。
刚下到花凤酒楼门口,一道纤细的水碧色身影便从旁侧暗影里款步而出,恰好拦在了祝祁安面前。
正是林月妩。
她面上带着一抹歉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眸光盈盈如水,直直望着祝祁安,声音轻柔:
“祝大人,方才在楼上,我瞧见你了。”
她微微垂眸,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姿态楚楚可怜。
“既然来了,怎么不同我打声招呼就走,方才俨王殿下恰好问起一些诗书上的事,我略知一二,便多说了几句,若知你来,定要叫你说说见解,为殿下解惑。”
“你这般模样,倒显得我与殿下不清白似的……”
她话语含蓄,既未否认谈天之举,又将动机解释得冠冕堂皇。
仿佛一切都是他祝祁安心胸狭隘、多思多虑。
配上那无辜又略带嗔怪的眼神,直接将祝祁安原本警惕冷淡下来的心思,再次灼烧起来。
果然,祝祁安原本冰冷僵硬的神色,在她这番解释下,竟肉眼可见地松动了几分!
他紧抿的唇线微微放松,眼中掠过一丝挣扎和犹豫。
似乎在衡量她话语里的真假。
祝元穗在一旁看得真切,心中那簇刚压下去的火苗“噌”地一下,瞬间燎原。
好啊,这朵道行高深的白莲花!
三言两语,绵里藏针,竟又要把她好不容易才敲醒一点的二弟给勾回去。
若非顾及这是在酒楼门口,人来人往,她真想抄起旁边的板凳砸过去。
都到这一步了,她竟然还能狡辩。
二弟也是冥顽不灵,居然还信?
祝元穗狠狠剜了林月妩一眼,小手紧紧握成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