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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意融融的院子,与外面冰天雪地、人声鼎沸的胡同,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一个,是秩序井然、生机勃勃的世外桃源。
另一个,是劫后余生、狂热感恩的人间道场。
江卫国走进院子,那股山呼海啸般的叩拜声便被厚重的院门隔绝在外,只剩下隐隐约约的嗡鸣,如同潮水退去后的余音。
他没有回头。
神坛?
信仰?
对他而言,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远不如孙女晚舟的一个拥抱,不如林秀云递过来的一杯热茶来得实在。
他之所以要导演这出“万家生佛”的大戏,不是为了享受被人跪拜的**,而是为了用这滔天的民意,为自己,为这个家,铸造起一座最坚不可摧的城墙!
人心,即城池!
“爸,您喝水。”
林秀云早已泡好了热茶,双手递了上来。
她的脸上还带着未曾褪去的激动红晕,但眼神却已经恢复了沉稳与干练。
江卫国接过茶杯,欣慰地看着她:“秀云,外面的事,你和彪子多费心。记住,规矩是死的,不能变。但人是活的,对那些真正有困难,比如家里有卧床病人、孤寡老人的,可以酌情多给一份。咱们做好事,就要做到底。”
院子外,分发蔬菜的工作已经有条不紊地展开。
彪哥亲自坐镇,他手下的兄弟们分工明确,有的负责维持秩序,拉起人墙;有的负责查验户口本,盖上特制的“青玉阁”印章;有的则负责从菜棚里将一筐筐鲜嫩欲滴的蔬菜搬运出来。
领到菜的百姓,一个个喜极而泣,他们将那两颗白菜、一根萝卜紧紧地抱在怀里,那样子,比抱着金元宝还要珍贵!
他们对着院子的方向,千恩万谢,三步一鞠躬,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整个过程,虽然人多如潮,却没有任何混乱和哄抢。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江菩萨的恩典,谁敢在这里闹事,就是跟全京城的百姓为敌!
更何况,旁边那些眼神锐利如刀的黑衣汉子,可不是吃素的!
就在这热火朝天的氛围中,第一波意想不到的“客人”,到了。
几位穿着厚重棉大衣的街道办干部,在人潮中挤出一条路,满脸堆笑地找上了彪哥。
为首的,是街道办的李主任,一个四十多岁、很会看眼色的中年男人。
他伸出手,想跟彪哥握手,彪哥却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连手都懒得抬。
“有事说事。”
李主任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却丝毫不敢有半点不满,反而笑得更加谄媚:“是是是,彪哥您忙。主要是,江老……不,江菩萨他老人家,搞出这么大的善举,我们这些做干部的,脸上也有光不是?我们就是想来问问,有什么需要我们街道办帮忙的?您尽管开口!维持秩序、登记信息,我们都能派人来!”
彪哥心里跟明镜似的。
帮忙是假,想来分一杯羹,或者说,想把这天大的功劳往自己身上揽一点,才是真的。
“不必了。”
彪哥毫不客气地回绝,“江爷吩咐了,这点小事,我们自己能处理好,不劳烦各位领导了。”
李主任脸色一僵,但还是不死心:“那……那我们想见见江菩萨,当面感谢一下他老人家的恩德……”
“江爷累了,正在休息,不见客。”
彪哥的话,像一堵墙,直接把李主任所有的念想都给堵了回去。
就在李主任一行人进退两难,尴尬无比的时候,胡同口又是一阵骚动。
一辆黑色的高级轿车,竟然不顾拥挤,硬生生地开了进来。
当看到车头那特殊的牌照时,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安静了下来,敬畏地让开了一条路。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考究,看起来养尊处优的年轻人,提着两个包装精美的礼盒,快步走了过来。
“请问,这里是江爷的府上吗?”
年轻人虽然态度客气,但眉眼间那股子久居人上的傲气,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
彪哥眼睛一眯,认出了来人。
这是京城里靠倒卖紧俏物资发家的李家的二公子,李文博。
前段时间,青玉阁声名鹊起时,这位李公子还曾放出话来,说一个厨子一个老钳工,能翻起什么浪花。
没想到,今天,他竟然亲自登门了。
“有事?”
彪哥的语气,比对街道办主任还要冷上三分。
李文博显然也知道彪哥的身份,他收敛了几分傲气,陪着笑脸说道:“彪哥,我是李家的李文博。家父听闻江爷义举,感佩万分,特意命我备了些薄礼,前来拜会江爷,聊表敬意。”
说着,他就要把手里的礼盒递过去。
那礼盒里,隐约能看到是两瓶包装精美的茅台和几条中华烟。
“江爷不见客。”
彪哥看都没看那礼盒一眼,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李文博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彪哥,我们李家是真心实意想和江爷交个朋友……”
“朋友?”
彪哥冷笑一声,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记得,前几天,好像有人说,江爷是个翻不起浪花的‘老钳工’?”
李文博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他没想到,自己私下里的一句醉话,竟然这么快就传到了正主的耳朵里!
冷汗,瞬间从他的额头冒了出来。
他看着眼前这个眼神如同刀子般的彪哥,再感受着周围那股因为“江菩萨”而凝聚起来的、近乎于狂热的民意,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今天再敢多说一句废话,可能真的会被打断腿扔出去!
“是……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是我嘴**!”
李文博再也顾不上什么面子,对着彪哥连连鞠躬,“彪哥,您大人有大量,帮我在江爷面前美言几句。这点东西,您一定收下,就当是我给兄弟们买点烟抽!”
他硬是把礼盒塞进了旁边一个黑衣汉子的怀里,然后,灰溜溜地,几乎是跑着回到了自己的车上,一溜烟地消失了。
看着那辆狼狈逃窜的轿车,彪哥不屑地啐了一口。
趋炎附势的墙头草罢了。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有想来拉关系、套近乎的各路商人;有想来采访、挖新闻的报社记者;甚至还有几个打着“求医问药”旗号,想来求“神药”的富贵人家。
但无一例外,全都被彪哥和林秀云,用最强硬、最干脆的态度,挡在了门外。
江爷定下的规矩,就是天条!
谁也别想破例!
院子里,江卫国对外面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却毫不在意。
他正坐在堂屋里,看着孙女晚舟,将一块他亲手用灵泉水浸泡过的萝卜,喂给那只同样喝过灵泉水的八哥。
“吃,吃,爷爷给的,甜!”
小晚舟奶声奶气地说道。
那只八哥竟像是能听懂人话,歪着脑袋,用鸟喙亲昵地啄了啄晚舟的手指,然后才将那块萝卜叼了过去。
就在这时,堂屋里的那部红色电话,突兀地响了起来。
林秀云连忙上前接起。
“喂?您好,这里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脸色就是一变,随即,用一种无比恭敬的语气说道:“秦……秦老?您好!您好!我爸他……他在!”
她捂着话筒,紧张地对江卫国说道:“爸,是秦老打来的!”
江卫国放下茶杯,走了过去,接起电话。
“秦叔。”
江卫国笑了笑:“秦叔,我就是看不得老百姓挨饿罢了。”
“我懂。”
秦振邦的语气,变得欣慰而感慨,“你小子,有你爹当年的风骨!做得好!做得对!这一下,你算是把全京城的人心,都收到自己手里了。以后,我看谁还敢轻易动你!”
“嗯,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随时给秦叔打电话。这京城里,还没人能动得了我秦振邦护着的人!”
挂断电话,江卫国的脸上露出一丝温暖的笑意。
有秦家这尊定海神针在,他才能毫无顾忌地去布局自己的商业帝国。
而就在整个京城,都因为江卫国的“神迹”而震动时。
在那个阴暗、潮湿、充满了血腥味和骚臭味的屠宰场后院。
江红英正跪在冰冷的、混杂着动物内脏和污血的泥水里,用一双早已冻得失去知觉、红肿得像胡萝卜一样的手,费力地清洗着一大堆油腻的猪下水。
她的脸颊,高高地肿起,上面还有一个清晰的巴掌印。
王五,那个曾经的地头蛇,如今她名义上的“手下”,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一边剔着牙,一边用一种猫戏老鼠般的眼神,欣赏着她的惨状。
“快点洗!磨磨蹭蹭的,想偷懒是不是?”
王五一口浓痰吐在江红英的面前,“告诉你,江红英!别以为江爷让你当这个‘新五爷’,你就真成爷了!在老子这儿,你就是一条狗!一条江爷赏给老子,让老子看着出气的母狗!”
他站起身,一脚踹在江红英的肩膀上,将她踹翻在地。
“江爷说了,要让你活着,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给老子好好地受着!什么时候江爷说不用了,老子再亲手把你沉到后海里去!”
江红英趴在肮脏的泥水里,浑身剧烈地颤抖着。
她听着外面隐隐约约传来的、那些关于“江菩萨”的赞美和传说,她的心里没有了恨,也没有了嫉妒。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深入骨髓的……
悔恨与恐惧。
那不是一个可以任她拿捏的懦弱父亲。
那是一个能轻易将人捧上神坛,也能随手将人打入十八层地狱的魔神!
夜,深了。
送菜的喧嚣终于渐渐平息。
江卫国站在院子里,仰望着那轮被风雪洗刷得异常明亮的寒月。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在京城的根基,已经坚如磐石。
声望,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但当这水,是整片汪洋大海时,它便能碾碎任何敢于阻挡的礁石。
接下来,是时候,该把目光重新投向南方了。
“彪子。”
“在!江爷!”
“华夏运输的事,可以正式启动了。”
江卫国的眼中,闪烁着布局天下的光芒,“从明天开始,我要你用最快的速度,把我们的车队开到上海去!”
“京城的棋局,该收官了。”
“上海的棋局,也该……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