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沙瑞金杀气腾腾。
目光变得深邃。
他不动声色地将录音笔放回抽屉,锁好。
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沙瑞金到底要看看,汉东省到底还藏着什么肮脏的事情!
通往汉东省城的高速公路上,一辆黑色的考斯特中巴车正平稳疾驰。
车窗外,景物飞速倒退,田野与村庄模糊成一片单调的色块。
车内,气氛却与这平稳截然相反,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沼泽,压得人喘不过气。
京海市的四位核心领导,就坐在这片死寂的沼泽中央。
市委书记林建国,一张平日里习惯挂着官方式微笑的脸,此刻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他手里攥着一块手帕,已经湿了一半,却还在下意识地反复擦拭着额头和鬓角。
车里的空调明明开得很足,冷风飕飕地吹,可他只觉得浑身燥热,后背的衬衫紧紧贴在皮肤上,又湿又凉。
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新来的沙瑞金书记,点名道姓,一个不落,让他们四个立刻去省委述职。
不是电话通知,是省委办公厅的专车直接开到了市委大楼下,那架势,不像召见,更押解。
林建国的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飞快地闪过一桩桩一件件。
是城南那块地的批文有问题?
还是光明化工的排污指标超了?
或者是……
陈泰?
白金瀚徐江?
这些名字一冒出来,林建国的心脏就猛地一抽。
他不敢再想下去。
坐在他对面的市长赵立冬,姿势维持得最好。
他双腿并拢,双手平放在膝盖上,腰板挺得笔直,眼睛微微闭着,在闭目养神。
可他那微微颤抖的眼皮,和一分钟内**了三次的右脸颊肌肉,彻底出卖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赵立冬的脑子转得比谁都快。
他不像林建国那样一笔一笔地算糊涂账,他是在排查人。
是谁?
是谁捅了篓子?
还是谁在背后捅了刀子?
他不动声色地用眼角的余光扫过车里的每一个人。
林建国,一有事就慌神,靠不住。
孟德海……
这个老狐狸,当了一辈子警察,城府深得很,安排亲信在供电局……
**底下也不干净。
还有安长林,见风使舵的本事一流,这种人最有可能在关键时刻第一个跳船。
车厢里死的寂静,只有轮胎压过路面发出的单调嗡鸣。
终于,林建国率先开口。
“赵立冬,老孟,长林,你们说……沙书记这么急着找我们,会不会……是关于我们京海市今年的GDP规划,有什么新的指示?”
这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荒唐可笑。
为了GDP,需要省委派专车来“请”?
赵立冬的眼睛缓缓睁开,眼神里没有半点温度。
“书记,别想太多。到了地方,自然就知道了。”
他的声音很平,平得像一潭死水,听不出任何情绪。
可这恰恰是最让人恐惧的。
坐在斜后方的市公安局局长孟德海,从上车开始就一言不发,只是扭头看着窗外。
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沟壑纵横,此刻却紧绷着,像一块风干的岩石。
林建国的问话,他没听见,依旧一动不动。
但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关节已经捏得发白。
他比林建国和赵立冬知道的内幕更多。
他知道京海的水有多深,水下的淤泥里埋着多少见不得光的东西。
他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
坐在孟德海身边的副局长安长林,十分平静。
“林书记说得对。沙书记是新来的,想抓经济,肯定是看重我们京海的潜力嘛!这是好事,好事!”
他说着“好事”,声音却在发抖。
赵立冬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安长林被他这一眼看得浑身一哆嗦,讪讪地闭上了嘴,车厢里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一块巨大的路牌从车窗外一闪而过——【汉东省委省**】。
四个人的心脏,在同一瞬间,齐齐沉了下去。
车子缓缓驶入省委大院,在雄伟的一号办公楼前停下。
司机熄了火,拉开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没有人动。
车门外很可能不是平步青云,而是断头台。
最终,还是林建国,作为市委书记,他必须第一个下车。
他扶着车门,双腿有些发软,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他觉得一阵眩晕。
赵立冬、孟德海、安长林依次下车,四个人站成一排,像四个等待审判的囚犯,仰望着眼前这座象征着汉东权力之巅的建筑。
他们知道,走进这扇门,他们的**生命,或许就要在今天,画上句号。
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神情严肃的中年秘书将他们领进一间巨大的会议室大厅,便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冷冰冰的“沙书记正在办公,请几位领导在这里稍候。”
门“咔哒”一声合上,将他们与外界隔绝。
空旷的大厅里,只剩下他们四人。
光洁的大理石地面能映出人影,高耸的穹顶让他们的呼吸都带上了空洞的回响。
林建国,赵立冬,孟德海,安长林。
京海市的四位头面人物,此刻像四尊被抽走了魂魄的蜡像,僵立在原地。
谁也不敢先开口,谁也不敢先坐下。
沙瑞金。
这个名字像一座无形的大山,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对他们这个级别的官员来说,省委书记就是天。
平日里,他们连在省里开大会时,都只能远远地看一眼**台上的轮廓。
想要单独觐见,更是痴人说梦。
可今天,一纸没有缘由的命令,一辆直达省委大院的专车,将他们直接“请”到了这位天神的面前。
这不是恩宠,是审判。
林建国感觉自己的西装领口勒得喘不过气。
他想找个位置坐下,可双腿像灌了铅。
他只能强迫自己打量四周,试图用观察环境来分散那股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的寒气。
赵立冬的反应截然不同。
他面无表情地走到一排红木椅子前,挑了最角落的一个,坐下,双目微闭。
他整个人如同一块投入深水的石头,迅速沉寂下去,没有波澜。
但那紧紧抿着的嘴唇,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孟德海靠着一根巨大的廊柱站着,双手背在身后。
他那双看惯了尸体和罪犯的眼睛,此刻却茫然地盯着地面上复杂的大理石花纹,似乎想从那交错的纹路里,找出一条生路。
林建国不敢站,也不敢坐,只能在大厅中央一小块地方来回踱步。
他那双擦得锃亮的皮鞋,每一步都发出“吱、吱”
的轻响,在这死寂的大厅里,尖锐得指甲刮过玻璃。
“书记,你坐会儿。”
孟德海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干涩。
林建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我不累,站站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