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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亮平看着妻子瞬间失去血色的脸,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补上了那最致命的一句。
“下落不明!”
“轰——”钟小艾的脑子里有颗炸弹被引爆了。
她引以为傲的冷静、她刻意维持的镇定,在这一刻被炸得粉碎。
她脸上的表情凝固了,那是一种极度震惊和不敢置信的混合体。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刚刚还在冷静地分析着“叛乱”的后果,像一个置身事外的棋手,推演着棋盘上的腥风血雨。
可现在,侯亮平告诉她,棋盘已经被掀翻了,而她的丈夫,就站在废墟的正上面。
这不是推演,这是现实。
这不是**分析,这是正在发生的**!
她的身体晃了一下,下意识地扶住了身旁的沙发靠背,指甲深深地掐进了皮质的沙发里。
那点刺痛让她稍微找回了一点神志。
她猛地抬起头,目光死死地锁定侯亮身。
“什么时候的事?!”
她的声音也变得嘶哑,每一个字都带着颤音。
“就在昨天下午!”
“他从机场出来,没走省委安排的路线,而是直接去了京海!就去京海的路上出的事!”
“京海?”
钟小艾的瞳孔再次收缩。
汉东省的毒瘤,一个连省委都感到棘手的地方。
“你怎么知道的?!”
钟小艾的声音陡然拔高,变得尖锐起来,“这种消息,现在绝对是最高机密!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
在这种时刻,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汉东省,京州市,反贪局。
一间没有任何窗户的审讯室里,空气凝重。
墙壁被刷成压抑的米灰色,唯一的色彩来自角落里那台闪烁着红点的摄像头。
刺眼的白炽灯悬在天花板正上面,毫无保留地将冰冷的光线倾泻下来,照得室内纤毫毕现,也照得人无处遁形。
冰冷的金属椅子上,坐着一个男人。
他穿着一身略显褶皱的便服,看起来就像个出差途中被意外卷入麻烦的普通中年人。
从被“请”到这里,已经过去了十几个小时。
他没有吵,没有闹,甚至没有多问一句。
在最初的几个小时里,他只是安静地坐着,观察着这间屋子。
后来,他似乎是累了,就那么靠在冰冷的椅背上,闭上眼睛,睡着了。
他睡得很沉,呼吸平稳悠长,似乎这里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反贪局审讯室,而是他自家卧室的沙发。
审讯桌的另一边,两个年轻的办案人员正百无聊赖地耗着。
另一个叫刘兵,更年轻,也更沉不住气,他不时地看一眼墙上的挂钟,又看一眼那个睡得安稳的男人,眼神里满是焦躁和不解。
“周哥,这老家伙什么来头啊?就这么把他晾着?”
刘兵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侯局不是说他是重要嫌疑人吗?怎么看着……跟没事人一样?”
周伟瞥了一眼监控探头,不耐烦地摆摆手:“侯局的命令,等着。侯局自有安排。”
嘴上这么说,他心里的火气却越来越大。
他们是侯亮平的兵,跟着侯局从最高检空降汉东,一路意气风发,办的都是大案要案。
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这个来路不明的老家伙,既不害怕,也不求饶,更不配合,就这么干坐着,现在还睡上了!
这简直是对他们反贪局权威的蔑服。
就在这时,椅子上的男人动了一下。
他不是被惊醒的,动作缓慢而从容。
他先是伸展了一下略显僵硬的肩膀,然后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没有刚睡醒的迷茫,没有身陷囹圄的恐惧,更没有面对审讯的慌乱。
那双眼睛深邃、平静,不起半点波澜。
当他的目光扫过来时,周伟和刘兵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自己才是被审视的那一方。
周伟心里莫名一“咯噔”,随即被怒火取代。
他猛地一拍桌子,想用气势压倒对方。
“嘿!醒了?睡得挺香啊?!”
周伟扯着嗓子,语气里满是嘲讽,“我告诉你,这里是反贪局!不是你家炕头!识相的,赶紧把问题交代清楚!”
刘兵也跟着附和:“别以为装睡就能蒙混过关!我们的耐心是有限的!”
男人没有理会他们的叫嚣。
他抬起手,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空空如也的地方,那里本该有一块表。
他的动作不急不缓。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落在周伟的脸上。
“现在几点了?”
他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但异常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周伟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就想回答,但立刻反应过来,恼羞成怒地吼道:“你**管几点了?现在是你交代问题的时候!姓名!身份!为什么会出现在京海的伏击现场!”
男人没听见他的咆哮。
他只是淡淡地看着周伟,然后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刘兵,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说道:“我劝你们,现在、立刻、马上,打开这扇门,放我出去。”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周伟和刘兵面面相觑,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
几秒钟后,周伟率先爆发出夸张的大笑。
“哈哈哈哈!我没听错吧?放你出去?”
他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老家伙,你是不是睡糊涂了?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你知道我们是谁的人吗?你还敢跟我们提条件?”
刘兵也跟着嗤笑起来,看着男人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就像在看一个不自量力的疯子。
男人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静静地等着周伟笑完,那沉静的目光,让周伟的笑声渐渐干瘪下去。
周伟抹了把笑出来的眼泪,脸色阴沉下来,他凑近桌子,压低声音,一字一顿地威胁道:“老家伙,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别**跟我耍花样。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男人的眼神终于有了波动,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怜悯。
他看着眼前的两个年轻人,看着两个即将闯下滔天大祸而不自知的孩子。
他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也更具压迫感。
“我再说一遍,这不是请求,也不是商量。”
他微微前倾身体,目光如炬,直视着周伟的双眼。
“否则,二十四小时之后,汉东,会地震。”
审讯室里的空气被抽干了。
周伟脸上的狞笑僵住了。
刘兵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地震”两个字,从这个神秘男人的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
它不一句空洞的威胁,更一个冷静的预言。
但这种心悸只持续了不到三秒。
周伟的自尊和身为侯亮平手下的傲慢,让他瞬间将那丝不安压了下去。
他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衅。
一个来路不明的嫌犯,居然敢在这里大放厥厥词!
“地震?**!”
周伟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指着男人的鼻子,破口大骂,“我看你是真**疯了!还汉东地震?你以为你是谁?玉皇大帝啊?!”
他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觉得还不够解气,又绕过桌子,走到男人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老子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他**规矩!”
“周哥!”
刘兵见状,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拉住他,“别动手!有监控呢!”
周伟一把甩开刘兵的手,但终究还是没敢真的动手。
他松开男人的衣领,退后两步,脸上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
他死死地盯着对方,那眼神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
被他揪住衣领的男人,自始至终,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他只是伸手,慢条斯理地,将领口被抓皱的地方抚平。
整理完,他才重新抬眼看向周伟。
“你们承受不住。”
他用一种陈述事实的语气,平静地重复了刚才的话。
这句平静的话,比任何咆哮都更具杀伤力。
它彻底点燃了周伟的怒火和那份根植于骨子里的优越感。
“承受不住?”
周伟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不屑和张狂,“老东西,我看你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行,你不是想知道我们是谁吗?老子今天就让你死个明白!”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一种炫耀秘密的神秘和得意,凑到男人耳边,一字一句,抛出最后的王牌。
“你知不知道,我们侯局长是什么背景?”
他顿了顿,享受着男人可能会露出的惊恐表情。
“实话告诉你,这个汉东省,能让我们侯局看上眼的人,不多!”
“因为我们侯局长,”
周伟拖长了音调,每一个字都充满了狐假虎威的骄傲,“是入赘的钟家!”
钟家!
这两个字一出口,周伟得意地挺直了腰板。
他相信,在汉东,乃至在整个华夏,只要是体制内的人,就不可能不知道“钟家”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那是真正的顶级门阀,权力的象征!
他等着,等着看眼前这个故作镇定的老家伙,脸上露出惊骇、恐惧、绝望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