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嫡谋 第三十四章 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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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怀素完全不知道一番话给二人听到,她一下午安安稳稳地看着书。

到了第二日一早,果然便听说太子回府了。

太子这贵客一走,山上的小道童看着都松快起来,大早上来送早膳的时候说话声音都大了些。

关怀素便去了地藏殿,亲手给母亲的长明灯添香油,又亲手施粥,忙完已经到了下午。

想着收到信的钟妈妈和师兄也快到了,关怀素便大家伙儿都自去逛逛,她带着柳叶自行消遣。

如此安排好,她在寺庙大殿的榕树下站着,假作是在赏玩风景,实则等人。

就在这个时候,周乐天咳嗽着出来透气,来福扶着他轻声说:“爷,要不我去打听一下,昨日咱们隔壁厢房投宿的是哪家姑娘?”

这个世界上,来福只怕是最了解自家爷的人。

昨儿看到侯爷听隔壁闺秀说完那番话,来福一看便知道,只怕是自家爷对墙那头的佳人心动了。

太医一再叮嘱他们家侯爷小心养着身体,否则怕会有损寿数,但是自家爷却不管不顾,瞧着竟是没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

来福真的希望爷能有个上心的人,好歹能叫爷觉得活着还有些滋味儿。

他有这一番心思,便一门心思想撺掇自家爷,却没想到周乐天生气地说:“此话以后不许再提!”

看来福茫然的样子,周乐天心知来福没考虑那么多,只一心为自己打算,心中一软,耐心地给他解释说:“你当爷如今是什么人物?不过是个叛国小人,人人得而诛之,也就是靠着皇祖母,才能苟延残喘罢了。”

他说到这里,连声露出一抹自嘲的讥笑。

“谁说的!”来福不忿地说,“那明明就是陷害,爷您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再说、再说爷您看上谁,谁还敢拒绝不成?”

“你说得对,若叫人知道我有一点心思,陛下和皇祖母都绝不会允许有人拒绝。”周乐天说,“可正是因为如此,你才不可妄言。那姑娘德行上佳,日后自有自己的好去处,不可叫我这个废人耽搁了。”

他如此说,来福心中悲伤又替自家爷愤愤不平。

两人正说着话,转道出来,便看到门口院子树下,穿着鹅黄色绣花比甲的关怀素静静站在那里。

周围道长们从她身边路过,身边是寺庙里传来的晨钟暮鼓之声,秋风萧瑟,单单她静立在下午和煦的日光里,如画中人一般。

“李大姑娘……其实很漂亮啊。”来福瞪大眼睛,压低声音轻声说,“丝毫不逊色名满京师的闺秀呢!”

“胡说什么!不可随便谈论人家女儿家!”周乐天轻斥完,微微蹙眉,有些担忧地说,“我瞧着她这回回来,显见是清楚许多了……哎,可惜我如今也是个废人,便是旧人之后,也不过能嘴巴上维护几句罢了。”

说到这里,周乐天神色瞬间黯淡下来。

来福生怕他伤心,连忙压低声音说:“爷,到时辰了,咱们给兄弟们要上香添香油了!”

这是他们留在寺里还没回京的原因,因此来福一说,周乐天便立刻转身,一路往供牌位的地藏殿去了。

而另一边,关怀素眼睛一亮,终于等到了风尘仆仆赶来的师兄与钟妈妈。

几人在袇房相见,门一关,钟妈妈就左看右看,而后眼圈红了,说:“姑娘怎地瘦了这么多!”

“妈妈……”算来已经足足三个多月不曾见到钟妈妈,关怀素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平八仙庄之乱、入李家后宅、与郡主对峙都怡然不惧,但是此刻看到自小带着自己长大的妈妈,才仿佛一下子从杀伐决断的大人又变成了任性的小孩儿一般,呜咽着抱住钟妈妈,积累的痛苦和委屈如洪水一般瞬间决堤。

又怕人家听到,只能压低声音,如受伤的小兽一般对钟妈妈哭着喊:“妈妈,我的姐姐死了,我才知道有个亲姐姐,结果姐姐就死了,妈妈……”

“哎、哎,妈妈知道,妈妈知道……”钟妈**眼泪也跟着小河一般往下淌,哭着摸着关怀素的头发说,“妈妈知道,姑娘和娘子一样,都是重情的性子,姑娘难受,妈妈知道,妈妈都知道……”

两人抱头痛哭一番,像是要把近日的担忧、恐惧与压力全都融在哭声里一般,旁边的柳叶与孙文书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痛痛快快地哭完一场,才终于有心情说起别的事儿。

“姑娘,我听说大姑娘临终前,说发现小姐的死不对,可是真的,大姑娘中毒而死又是怎么回事?”钟妈妈憋了许久,如今见面,终于一股脑问起来。

关怀素便把所有事情都说了,最后说:“那卖山货的,我回京前便叫人去查了,他们行事虽然谨慎,但是雁过留影,总不能滴水不漏,多寻摸一些,总归是有消息的。前些日子传来消息,说有几个外乡人曾经在几十里外住过几天,顺着这条线,我就让他继续在查,总归能把人揪出来!”

说到这里,钟妈妈便含泪点头,说:“姑娘安排得十分好,总归把背后人揪出来,血债血偿!”

说到这里,钟妈妈脸上露出了煞气。

关怀素说:“至于阿**事情,年月太久,我没什么头绪。但是想着先从姐姐身边伺候的丫鬟下人查起,一个个把李家下人梳理干净了,总归能找到些办法。妈妈可曾记得阿娘在李家的事情,有什么要提点我的吗?”

钟妈妈闻言,立刻说:“我急慌慌地上京,也是为了这事儿。如今李家家里是谁在当家?当初娘子身边伺候的亲近人,如今在李家有多少?”

说着,钟妈妈便连忙报了好几个名字,柳叶听完,摇头说:“丁妈妈在家里打点一圈了,全没听过这些人。”

钟妈妈愕然,又问了几个人,竟又是一个都没有。

她悚然而惊,说:“竟一个关家下人都不在了?”

一时之间,屋里四人一时不寒而栗。

“我原先只有五分怀疑娘子死因有问题,如今看起来,竟只怕有八分不对劲了!”钟妈妈眼泪长流,说,“可怜娘子一心信了李珺,到头来竟所托非人……”

“母亲别哭了,如今还是要快些将李家诸人性情说给师妹清楚,否则师妹一人在李家,怕要吃亏啊!”孙文书见阿娘忙着哭,立刻着急地催促母亲。

钟妈妈闻言,立刻振作起来,一擦脸,连声说:“是、是我老糊涂了!”

说着她抓住关怀素的手,连声说:“姑娘,我也不知道谁会想置娘子和大姑娘于死地,但是当初娘子在时,与老夫人最为不睦!”

说着,钟妈妈便把当初关娘子下嫁之后,李老夫人动辄索要钱财的事情一一说出来,又说:“老夫人爱好奢华排场,非金器不用,每日光饭食花费一二十两都是常事,便是如此奢靡,娘子也从不计较。只是老夫人后来狮子大开口,竟在娘子怀胎之后,要求娘子把全副嫁妆交由她来管理……”

“荒唐!”关怀素闻言,忍不住惊的脱口而出,“说破天也没这个道理去!”

“是啊!又不是什么丧德行的破落户,再说了,李家也没遇到什么要大钱的时候,娘子自然不肯答应。”钟妈妈擦了擦眼泪,说,“但是那老虔婆恨上了你娘,竟做主提了身边的丫鬟偷偷开了脸,给了你父亲做姨娘。”

那便是崔妙人了。

“一开始你娘还不知情,直到发现的时候,才发现崔妙人竟是已经怀胎两月了!”钟妈妈说,“娘子大怒,便去了八仙庄独居,且打算生下孩子后与李珺和离……谁想到后来出了这么多事情……”

这便是钟妈妈知道的全部了。

关怀素听完,心中百感交集。

她早感觉老夫人不喜姐姐,如今总算明白了来由。

“辛苦妈妈了。”关怀素拍拍钟妈**背,轻声说,“我回去便从这里查一查。”

“师妹若是不方便,随时找我。”孙文书怕她没有人手,便主动开口。

“跑腿的人手我倒是不缺,但是如今手边有个大事,非得师兄与妈妈帮我,才能让我放心。”关怀素在路上听柳叶说起银钱之事时,脑中就有了计较,这会子便对孙文书说,“师兄,你可记得祖父留下的手书之中,有个改良飞梭机?”

“记得,师傅说若是改良好,织布从此便能快好几倍。可是师傅他老人家研究许久,说是有个连环锁扣总是出问题……”孙文书说到这里,看到关怀素神色不对,反应过来,震惊地问:“师妹,难道你改良了这个机器?!”

“我没有研究出来。”关怀素摇摇头,脸上泪痕未干,却又忍不住得意地笑了一下,说,“但是我想到了和祖父完全不同的办法!便是纺线机!”

如今本朝的布匹大致分好几种,一种是麻线,一种是丝线,一种是棉线,丝线抽取起来是最麻烦的,棉麻如今也是靠拿着坊椎去制作,速度也都没比丝线快多少。

只是在纺线完毕之后,有了飞梭机,勉强能织得快一些罢了。

祖父在的时候,一直很想改良这个飞梭机,想让织布的速度更快一些,这样的话,一个妇人如果织一匹布的时间减半,从一月才能得一匹,到一月能得两匹,那岂不是布匹就会更划算,更多人能有衣穿了?

只是祖父一直未曾攻克,后来种种杂事缠身,不免就耽搁了。

关怀素后来意识到了,连祖父研究多年都未有寸进,说明在织布机器上再下功夫也难有寸进,于是关怀素想到了——反正目标都是加快织布的速度,既然飞梭机已经难以改进,那么,如果更把棉麻更快梳理成线,而后再上飞梭机,岂不是也大大缩短了一匹布织成的时间?

想到这里,关怀素立刻就行动,没多久就研制出来了新型的纺线机器。

“你看,师兄,机器大致是这个样子的,这个圆形的滚筒是粘棉花所用,你看这里,抓一把梳理好的棉纱,稍微放上去,然后转动旁边的手柄,滚筒滚动,立刻就会在滚动过程之中成为一股股线,一次可做八根左右……”关怀素拿来厢房的纸笔,忍不住当场就给师兄画了个示意图,一边细细讲解。

这个机器其实就是把坊椎纺线的方式扩大一下,固定在机器上,原先一个人只能一次纺一根线,换成这个机器一次能纺八根左右。

而且因为期间发力是靠这个小纺线的机器,所需力气也极小,就算是小儿侍弄起来也十分简单。

这东西想到难,但是制作起来一点也不难。当时关怀素研究这个,本来是想跟祖父嘚瑟一番,结果没想到还没拿出来,祖父就病危,到后来关怀素也没心情管这个事儿了。

没想到多年后又拿出来,还要派上大用场。

孙文书看得连连点头,又对她说:“师妹,难怪师傅总说你天资聪颖,这机器你一说我就明白了,只你不说,我一辈子也想不到这里来!”

孙文书也是个爱工学的,这会儿看到新图纸,兴奋地连连点头,如痴如醉,只恨不得立刻便带着老母回去开始研究。

钟妈妈听到这里,悲伤稍减,想着能给关怀素帮手,心中瞬间有了干劲,连声对关怀素说:“姑娘你想做什么,只管安排,可是要妈妈开个铺面,卖这些布匹?”

“倒是无需,我想的是,妈妈去开个小织布坊,只管每月给来往商贩卖一小批布匹,换些钱财就是。”关怀素可不敢叫钟妈妈太树大招风,一则是怕京师旧人注意到钟妈妈,二则是她也担心贪多招摇,到时候给有心人注意到。

京师不比地方,工学这些东西,随手钻研就能换钱,素来是从不缺这些黄白之物的,但是相对的,也容易被有心人盯上。

关怀素幼时,就总能遇到祖父高兴研究出了什么,没开心几天,立刻有人登门,半是胁迫地逼迫祖父“贩卖”出自己的新研究。

在永年县,好歹当年天子帝师的身份还能吓唬一下不怀好意的人,便是眼馋,也是备好礼上门求,但是京师这地方卧虎藏龙,若是真被注意到,只是抢走东西还好,就怕这些人一不做二不休,把钟妈妈甚至师兄直接抓走当做家奴,可就棘手了。

几人商量好,又约好了日后若是有事情,便叫师兄帮着传信,日后初一十五也可在寺里相见,关怀素才依依不舍地带着柳叶离开。

“姑娘。”一出了厢房门,柳叶就看到姑娘眼睛有点发红,她忍不住开口想安慰,关怀素却只摇了摇头,拿出手帕擦了擦眼睛,深呼吸整理情绪,打算离开。

偏就这么巧,因边走边埋头收拾帕子,关怀素才转身,拐角处走出来个人,两人差点就当场撞上。

得亏两人都反应非常快,各自退了一步,各自站稳一看,齐齐眉头一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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