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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定调公司未来的头脑风暴一散,星火科技的引信,嗤啦一声,算是真给点着了。
陈璐,张和当初费劲从象牙塔里“连哄带骗”弄出来的技术苗子,这会儿算是把攒足的火力全开出来了。
那感觉,活脱脱一个摸到了终极擂台的刀客,眼都放光。
带着俩刚出大学计算机系、对代码同样疯魔的愣头青小伙,她一头就栽进了张和画的“即时通讯”那个大饼里——甭管是真是假,先干了再说。
他们仨直接“驻扎”在了网吧二楼那间临时腾出来的研发室里,吃喝拉撒几乎全在那解决。
塑料外卖盒子和泡面桶袋子随意散落在地板上,键盘的噼啪声和人压低了嗓门的争辩,几乎没一刻消停过,连窗外路过的车灯扫过墙面都显得有些吵闹。
真是没的说,才七天。
那份厚墩墩的即时通讯(IM)开发计划书,愣是给整出来了,几十页纸。
逻辑一层压一层,架构摆得清清楚楚,更塞满了些当时看来像天方夜谭的技术点子——有些想法,真是够“飞”的。
打印纸被装订得一丝不苟,热乎着,陈璐亲手搁在了董事长张之平的大班台上。
恰巧,张之平刚美滋滋地视察完二店的装修,瓷砖缝儿都瞅过一遍了。
正捧着那个摔不烂的大搪瓷茶缸子,呷着滚烫的茶末水,心里头熨帖着呢。
瞅着自己一手一脚拉扯起来的网吧王国,一店二店都算上了轨道,这滋味儿,在他心里可不就是到了顶儿了?人生得意啊。
然而,手一翻那份计划书,目光扫到预算总览页面上那个宋体加粗、黑乎乎的大家伙时,嘴里的茶末子差点直喷出去!
“多……搞错没?!”
不是吧?他使劲眨巴眨巴眼,又眯缝着眼往前凑了凑,恨不得把脸贴上那页纸。
这计划做的到很是详细,可零零碎碎的指出加在一块,整个项目的第一步,竟足足要五十万块!
这几乎是一个要了张之平命的数字了!
五十万!
星火名下两个网吧,一个季度的纯收入放在一块儿也就差不多是这个数!
张之平是个才脱下工装的下岗工人,前几个月都还提心吊胆的,想着每天吃什么的主儿。
现在是有点钱了,可一下子让他拿出五十万来,投一个可能影都看不见的软件,他还是没这么魄力。
看到计划的费用之后,张之平的脑子里嗡嗡的想,几乎完全都没考虑,就已经把这个计划否了。
不过他并未立刻去找陈璐,而是准备第二天,开一个正式的会议,在会议上说明这件事。
现在的星火毕竟是正规公司了,在这一点上,张之平多少还是有点数的。
第二天,小会议室。
“小陈,你的方案我看了,我不同意。”
张之平略带冰冷的声音传来,落入陈璐耳中,直接把她给听懵逼了。
这可是她和两个同伴呕心沥血,花了七个日夜弄出来的策划书,怎么说否就给否了?
“张董,这个……”
陈璐感觉喉咙里像是卡了什么东西,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说。
“预算太高了。”
张之平放下手里的企划书,又看向陈璐,皱着眉头道:“这么大的资金量,而且根本见不着收益,我没办法接受。”
“你还是在网吧上想想路子,毕竟有人来就有收入,那才是实打实的。”
张之平这话不像是在和陈璐商量,而像是命令了。
他本身就和陈璐的眼界不一样,能说出这样的话也无可厚非。
陈璐深吸口气,缓缓起身,沉声道:“张董,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的!”
“网络是未来!如果我们不走,那……”
张之平没说话,而是抬头看向陈璐,眼神已经有些发冷了。
陈璐自然注意到了,但却依旧硬着头皮道:“张董,我们设计的这款软件是颠覆性的,只要能成功上线,绝对可以在短时间内抢占市场!”
“到时有了足够的用户数,就可以创造海量的价值,到时……”
“用户?价值?”
张之平猛地一挥手,眉头皱起。
这些虚头巴脑的词儿,像一团乱麻,让他心里烦躁,太阳穴都突突跳,“少跟我扯那没边儿的!我听不明白!我就认一个理儿!花出去的银子,得听个响儿!叮当的响!账上这些钱,”
他戳着桌子的劲儿更狠了,“那都是小和拼了命赚的!能由着你这么往水里丢?丢进去泡都不冒一个?!”
像两种完全不同的能量,硬生生撞在一块儿,火花四溅!
一边,是从更远处飘过来的、信奉“有了人什么都好说”的崭新逻辑。
另一边,是上个时代九十年代扎扎实实打拼出来的老理儿:东西得实,钱得见响。
中间横着的,是道看不见、却又无比坚实的墙——“时差”。
陈璐一张脸憋得通红,感觉肚子里攒的千般本事、万般构思,在这位只认眼前实惠的“老掌柜”面前,全成了苍白无力的废话堆砌。
她张了张嘴,喉咙发紧。可扫过张之平那双彻底焊死了、不容半点游移的目光,心一沉。
话?再堵在喉咙里,也没了往外挤的劲儿。
一股巨大的、没顶的委屈混着挫败,嗡地一下,直冲脑门。
这场会,冷场收尾,所有人各回各的座位,脸色都很难看。
公司这艘小船的桅杆刚立起来、锚都还没下稳乎的头号大项目,步子还没迈开呢,就在顶头那位舵手的一声令下,被死死地按在了起跑线上。
……
晚上回家,张家饭桌。
空气跟灌了铅似的沉。
张之平闷着头,一口接一口地灌辣嗓子的老酒,偶尔从喉咙深处滚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李素芳在旁边坐着,筷子在碗里拨拉饭粒,眼睛瞄瞄丈夫,又瞟瞟角落里的陈璐,话到嘴边,终究是没出溜出来。
唯独张和,像个没事人一样扒拉他的饭碗,吃嘛嘛香。
他筷子夹起块油腻腻的红烧肉,目光却在桌面扫了个来回——瞅瞅拧成疙瘩的老父亲,再瞄瞄角落那位同样食欲缺缺、眼神飘着的小陈姐。
他心里门儿清,时候到了。
他这个“天降福娃”,该出手收拾局面了。
得使点老爹最明白、也唯一吃得消的法子,把他心头那座“老城墙”的砖块,一块一块地,给它拆明白了。